车毅小说网

第一章 引儿针【11 / 11】

海的温度提示您:看后求收藏(车毅小说网https://www.cheyil.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钱串子态度强硬,一会儿痛心疾首,说钱家无后,钱耀宗死去的爹爹地下有知,定然不能安息;一会儿哭着要死要活,数落钱耀宗不孝,又没个男孙,活着也没有指望;一会儿又语重心长地指出,二丫天生异能,看到的东西同常人不同,按理早该按在尿盆里溺死的,今日用来引魂,也不算过分;看这几种都不管用,便装起了柔弱:“我这么做全都是为了你……”从怀钱耀宗之时说起,一直说到几日前她为了让钱耀宗一家吃饱穿暖,千辛万苦做了只够自己吃的一顿饭为止。

二丫叹了一口气,盘腿坐好,一本正经道:“我娘不告诉我,我却是知道的。奶奶不喜欢我和我娘,总找茬骂我们。爹爹呢,大多时候是不管我的,赌钱赢了就买酒肉吃,输了钱就会被奶奶骂,可是奶奶最后骂着骂着就又扯到了我娘和我的身上。”

公蛎喜欢得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胡乱将裤子连同碎瓷片丢入坑中埋了,抱着这坛子便走。

醒来时已经巳时中,公蛎先扒着门缝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特别是隔壁,无声无息,似乎还没有发现打碎的东西,忙简单收拾了衣物,心里大致算了下这些日的吃喝费用,觉得基本同定银抵消,索性连账也不结了,赶紧溜走。轻手轻脚溜至前门,刚转过回廊,迎面碰上了那日迎他入住的中年伙计。

这一把下去却傻了眼,大银锭瞬间又成别人的了。胖子唱歌一般道:“金腿银胳膊,能挣能哆嗦!公子天庭饱满地格方圆,一看就是财气极旺的!下一把押大押小?”

她的表情,确实不像是撒谎。

魏和尚忙制止了秃毛八哥,冲围观者道:“下注下注!你们哪个出得起银子,我让小凤给你们唱专场!”又冲着胖子赔笑道:“我押小,押小。”连声催促胖子开盘,胖子只不理他。

公蛎一边心中估价,一边暗记人家的布置,思忖回去将自己的房间也按照这个样子再重新布置一番,才叫文雅奢华。又见搁架下端一个不起眼的格子上,摆着一个陶泥做的梅花鹿,旁边站了个团手作揖的抓髻娃娃,笑眼弯弯,憨态可掬,十分有趣儿。公蛎一下子想到胖头,忘尘阁若进了这种货物一定好卖,又想起小妖定会喜欢,忍不住问道:“这个好玩,是从哪里购进的?”说着伸手去拿那个抓髻娃娃来瞧。

在小二的指引下,公蛎顺着街道,绕过北市,找到了如林轩堂馆。

公蛎脑门子一阵疼,心中更加惶恐,再看悦天房,真如鬼窟一般,转身欲逃,却瞧见二丫脸上挂着泪珠,满目企盼地望着自己,不由心软,伸手将她抱起放在榻上,道:“我没有生气。你早点睡吧,我明天再带你玩。”

被一个小女孩这样夸奖,公蛎不禁被逗乐了:“二丫也很漂亮。”

到了第二日晚上,已经昏睡两天的公蛎实在没了瞌睡,大半夜的爬了起来。本想趁着人瞧不见去后园子里逛逛,可是想起那个装着婴儿尸体的坛子,又害怕得紧,躺着床上如同烙饼一般,辗转反侧。

公蛎吃惊道:“七岁?”她看起来实在太过瘦小,公蛎以为顶多五岁。

钱串子把眼一瞪:“来都来了,怎么回去?”扑上去自己倒了一杯冷茶一饮而尽,吧嗒着嘴将茶盒拿过来,抓了一大把茶叶,直接放在荷包里,这才问道:“东西呢?”

钱串子瞪大了眼,轻蔑地一挑嘴角:“你不同意?这事儿轮到你同意吗?走开!”

旁边的匠人听不到,公蛎却听得一清二楚,不禁惊愕。一个略带稚气的年轻捕快沉不住气,小声道:“这些孩子年龄尚幼,同凶手有什么深仇大恨,被害之后还被肢解?难道是……”他信心满满道:“肯定是连环杀人案,作案手法一致,是一个人所为。”

唯一让公蛎觉得小有不爽的,是后来的两位客人。第八位是个高大肥胖的男子,伙计称他叫“冉老爷”,此人声音怪异,须发皆白,但圆胖胖的脸上一丝皱纹也没有,且苍白之极,仿佛多年不见天日,如同一团发开了的白面团,看不出来有多大年纪。他独自住在如林轩最大的客房“昊天”房内,公蛎瞧着,装潢布置都远比自己的闻天房豪华。第九位客人更让公蛎不待见,竟然是那日赌钱时被老娘拎着耳朵骂的矮瘦男子钱耀宗,还带着他家那个病恹恹的小丫头,就住在公蛎隔壁,每晚都要吱吱啦啦地哭上几阵,烦得要死。最过分的是,自从钱耀宗入住之后,店里提供的免费点心、小菜几乎被他包圆,公蛎又丢不下脸面同他去抢,甚是郁闷。

公蛎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很多东西,不由走神了一阵。等回过神来,只见钱耀宗耷拉着脑袋,双手攥得紧紧的。

钱耀宗不知去了哪里,二丫独自坐在公蛎背后的矮几前。她瘦小,又穿着同软榻同色的暗红色衣服,所以刚才公蛎竟然没有看到。

钱耀宗坐着不动。钱串子上去推搡他:“买了没?”钱耀宗慢吞吞在身上摸了半晌,拿出个皱巴巴的油纸包来。

当日公蛎同胖头一起时,胖头虽然愚笨,但一直牢记“不得贪酒赌博”的家训,所以公蛎虽然心痒,也只好依了胖头,这个地方竟然是一次也不曾来玩过。今日独自一人,没了劝阻,自然禁不住诱惑,打定主意只是瞧瞧热闹,绝不染指。

马夫回头看了一眼公蛎,公蛎忙挤出一个笑脸。

“后来越骂越激烈,奶奶说我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早就该死了,与其活着浪费粮食不如给我弟弟引魂。我娘气得很了,就回骂道:‘二丫如今这样,还不是你害的!她三个月时,你假惺惺说帮我带孩子,趁我不在家,往她身上扎针!’”

公蛎哭丧着脸道:“你好歹给我个准信儿,总这么着,煎熬死我了。”

美食面前,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公蛎风卷残云一般,将四个菜吃得一点不剩,若不是石头看着,恨不得将汤汁也舔干净。

定银牌是客栈收取住客定银的凭证,住客离店结账时出示,多退少补,牌子则有客栈收回。

二丫扭动着身子,激动得双眼发亮。

公蛎踮着脚尖,正朝桌面上张望,胖子热情地叫道:“来来来,那位公子,今天开门红,来试试您的手气!”说着毫不客气地用尺子将周围的脑袋拨开,给公蛎留出一个空位来:“往这儿看,说的就是您哪。我瞧您今日印堂发亮,满面红光,一看就是个发大财的主儿!赶紧押!不等不候,即时开盘!”

几个正在当东西的客人纷纷躲避,退出门外。汪三财从柜台后出来,赔笑道:“这位客人,小伙计不懂事,您别同他计较。您家住在哪里?”说着从怀里摸出几文钱来,和蔼道:“今天收入不好,这个您暂且拿着。”

连续打开几个,无一例外,全部是头颅。几人吓得够呛,忙去报告了监管道路修葺的工部小吏,小吏到底有些经验,一边派人报官,一边自己扯了布条将发现瓦罐的位置围了起来,免得围观的人破坏现场。

整整两日,公蛎焦虑万分,不仅铜镜,连水盆、水面都不敢看,唯恐瞧见自己那张惨不忍睹的脸,吃饭什么也同冉老爷一样,让伙计送到房里来。几次听到“猫女”——便是那个高傲冷漠的白小姐,自从二丫说她是只猫后,公蛎便一直私下里叫她猫女了——听到猫女从门前走过,心痒想去打个招呼,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尊容,声音也如同破锣,只好放弃,闷得人都要发霉了。

公蛎道:“我瞧着你在你爹爹面前不怎么说话。”钱耀宗不关心她,她似乎也不怎么爱自己爹爹。

二丫像个大人一样,叹了一口气,老气横秋道:“我也想多吃点,可是吃多了也会疼。这里,还有这里。”她在头顶、小腹、后腰等地方拍动,似乎浑身上下没有不疼的地方。

黑壮匠人手里拄着头,没好气道:“我哪里知道?你自己过来问问它们。”周围人起哄起来,有人七嘴八舌地问,便有人自作聪明地回答,一时间议论纷纷,气氛高涨。

公蛎本想大叫,可是又唯恐引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来,想了又想,只好调转方向,朝下滑行。

钱串子将门闩好,打量着房间里的摆设,啧啧道:“这地方好!老娘我还没住过这么好的客栈呢,便宜这死丫头了。”

公蛎听到她说的第二点,看到她贝齿一闪,笑道:“用牙咬?只怕牙磕掉了也不行,还是赶紧逃。”听了第三点,打趣道:“那你怎么相信我?”

公蛎本想问一句“那你娘怎么会嫁给你爹”,又觉得对一个孩子说这样的话不合适,还是打住了,道:“你家里又不是没住处,怎么会跟爹爹住在这里?”

钱串子撇嘴道:“一个丫头片子,瞧你宝贝的!”又问道:“那个大瓶子,当了多少钱?给我!”伸手问钱耀宗讨要。

公蛎不禁有些好奇,倒了一盏茶给她,道:“你叫二丫?几岁了?”

公蛎按下心中的惊诧,附和道:“二丫好眼力。”

公蛎大感惊奇。二丫似乎看到他眼里的疑虑,趁着钱耀宗闭眼狂嚼胡豆之时,突然朝公蛎一挤眼。

而这最后一根针,便叫做“引儿针”。

这马夫看着其貌不扬,出手甚为大方,除了上面说的,还点了好几个叫不出名的菜肴,样样都是公蛎喜欢吃的。而且这人也怪,吃得很少,话也不多,一点不似寻常马夫口沫飞溅夸夸其谈,自有一副高冷模样。

毕岸扭头道:“公蛎,你再去周边瞧瞧这两日玉器的行情,好给财叔一个参考。”

引儿,顾名思义不仅要杀死女婴,还要利用女婴的阴魂为家族引来男孩。具体做法,便是先使用八根银针刺入女婴体内,待女婴奄奄一息,唯有心脏微弱跳动之时,将最后一根扎入女婴心脏,致其死亡,如此一来,女婴未散的魂魄便依附在这枚银针上。待家中女子重新怀孕,即将临盆之际,便用这枚银针做一顶虎头帽,生下来的孩子便是男婴。更有甚者,为了威慑女婴的魂魄,竟然还有将女婴尸体大卸八块,埋入十字路口,遭受万人践踏,让其永不敢再投胎到自家。

胖头一手端茶盘,一手拿着个公蛎惯常用的荷包,道:“客官请喝茶——老大你的荷包!”那人接过荷包,出门走了,一路同小妖、李婆婆、珠儿、王狗子热情地打着招呼。

二丫微喘了一阵,细声细气回道:“我肚子疼。”

公蛎跳起来,声音犹如破了洞的风箱:“再叫两撮毛,我跟你绝交!”

公蛎装内行道:“看起来进价不菲。”

二丫连忙点头,道:“嗯,我知道的呢,娘也说这些话我必须听过就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