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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带着我去亚宁家是道歉的。
但是根本没有说“对不起”,“抱歉”之类的字眼儿,亚宁爸和我爸喝着茶水,吃着我妈做的炸鱼开始吹牛皮。
我和亚宁则是坐在一旁用小勺挖着西瓜。
亚宁突然悄悄问我:“你为什么出门不跟大人说话?”
一句话不假思索地蹦了出来:“他们不喜欢我,就算是我笑着打招呼,他们也会耻笑我。你呢,为什么出门不理人?”
亚宁吐掉嘴里的西瓜子说:“跟你一样,不愿意跟那帮俗人浪费自己的热情。”
不知为何,已经在人群里生活了几年的我,在那一刻,仿佛第一次找到自己的同类。
第一次向别人打开自己的心扉。
一向爱吃的我,竟然停下手里挖西瓜的小勺,眼里泛着泪花说:“但是这样的我很难受,不知道怎么办。”
亚宁虽然还在吃,但也不再咔擦咔擦地挖西瓜,慢慢地吸了一口西瓜汁说:“你是不是很讨厌这里?”
那时候我的世界很小,只知道有生死,但不知道有远方。
我以为亚宁要说的逃离这里唯一的办法便是死。
我也无数次考虑过死,但是如果真让我去死,我又有些舍不得总是受别人欺负的妈妈。
“我想过要去死,但我放不下我妈,她很可怜……”
亚宁眯缝着小眼笑着看我说:“你是不是也害怕将来长大了会嫁给一个打骂人的丈夫。”
我羞涩的点点头。
其实,在遇见亚宁之前,我只是讨厌我生活的环境,但又不知道具体的讨厌这里的什么。
现在想来,我那时讨厌的是看不见的未来,和没有打发无聊时光的灵魂挚友。
亚宁从她家的小仓库里找出了很多她看过的书。
我记得她给我的书里有很多来自上海一些杂志社的各种杂志。
有小学生、中学生的作文杂志,还有一些娱乐圈的杂志,更甚还有一些情感杂志。
读过一些书之后,我渐渐地明白了,亚宁这种‘逆子’跟我这种‘逆子’还是有差别的,
亚宁的叛逆源自于她读了很多书,她似乎有了一个从这里飞出去的目标。
而我的叛逆源于一点点自卑,一点点迷茫,还有一点点憎恨父母的任性。
有了朋友的日子,比一个人枯坐在房间里好多了。
在彼此了解之前,我俩都是那种不太出门跟别人交流的孩子。
似乎,与人为伴有了更多的底气。
那个暑假,我俩常常穿梭于大街上的情报站点,听长舌妇们聊谁家的闺女嫁给了谁,花了多少钱的彩礼,置办了几间房。
哪一家的媳妇儿被揍了,娘家的哥哥弟弟咽不下这口气,进门就把那不长眼的女婿撂倒了。
还有那谁谁家,没有儿子,绝户,闺女在婆家受了欺负,老两口也不敢吱声。
我和亚宁作为看过几本书的女青年,上无兄长,下无幼弟,听完后有些义愤填膺。
难道娘家没有兄弟的女孩儿嫁人之后就要任丈夫打骂吗?
为什么我生活的世界,跟书里差得那么远。
我们的爸爸整日里狗一阵猫一阵的,手里有点儿小钱儿时,会带着我们去城里饱餐一顿。
心情不好时,不是拿老婆撒气就是对孩子发火。
而书里的爸爸天天做的是好好工作,业余时间陪孩子读书,也会陪妻子谈心。
那一年的暑假,亚宁和她的书,让我对未来有了新的认识。
我的生活,不仅仅局限于令我特别想逃离的家庭生活,更不能止步于同学的孤立与排斥。
我还要有跟我心意相通的朋友,去迎接无限可能的未来。
我们的生活看似是要被动的接受,谁来做我们的父母,读哪所学校,谁会成为我们的同学。
但是,未来是多重选择,我们可以选择自己做什么职业,什么样的人可以成为我们的朋友,跟什么样的恋人组成一个崭新的家。
那时的我虽然隐隐约约懂得了一点什么,但未来在我的脑海里还是没有一个清晰的轮廓。
但因有了亚宁这个好友,我开始喜欢读书,平日里除了吃和睡,又多了两个有趣的事情。
一个是读书,另一个找亚宁玩,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俩形影不离,一日不见便觉得日子无趣。
高傲的亚宁和一身反骨的我,大街上的大人们见到我们俩走在一起最初是明目张胆地笑话我们没人敢娶。
后来我俩长心眼儿了从被动变成反击,谁说我俩,我俩就骂谁,先瞄准一个人骂,气得对方跳脚为止。
再后来就变成只要我和亚宁一个眼神瞥过去,对方除了翻白眼也不敢再交头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