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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抽在脸上,像冰冷的砂纸。我最后望了一眼叶家沟低矮模糊的轮廓,那点微弱的灯火连同村里人复杂的目光,被彻底抛在身后翻涌的雪幕里。背上行囊很轻,几件粗布衣,一袋能硌掉牙的粗粮饼子,一个水囊,还有那本油布裹紧、沉得坠心的《叶玄明手札》。脚下的积雪咯吱作响,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深坑,随即被风卷着雪沫子填平。老宅空了,院里那捧埋着爷爷染血道袍的土冻得梆硬,整个村子那股子死寂和疏离,都化成了看不见的石头,一块块垒在我背上,压得我喘不过气。
往东北,往老林子深处扎。爷爷手札里提过一嘴的地方,几十里外,一处背风的山坳。雪盖住了路,枯枝烂叶子底下藏着滑溜溜的暗冰。风刮过来,跟刀子片肉似的,后背上那块被黑炎使者爪子剐过的地方,被寒气一激,那股子阴冷的麻木劲儿又钻出来了,像条冻僵的毒蛇盘在骨头缝里,咝咝地吸着玉佩透出来的那点暖和气儿。新长出来的筋骨皮肉里有股子蛮劲儿撑着,可这伤拖着,像两条腿陷在烂泥里拔不动。饿,冷,疼,还有这无边无际的孤清,轮番啃着我那点摇摇欲坠的念头。只有怀里那本手札硬邦邦的份量,还有心口玉佩那点温乎气儿,鬼玺那片冰坨子似的幽光,像几根钉子,把我这快要散架的魂儿死死钉在腔子里。
两天两夜,跟雪窝子、老林子死磕。扒拉开最后一片挂满冰溜子的枯藤刺棵子,眼前豁然敞亮。三面山崖子像合拢的手掌,把这小坳子捂在怀里,风到了这儿都泄了劲。一道冻得半僵的小冰溜子挂在向阳的石壁上,底下汪着潭清亮亮的水,还冒着丝丝寒气。水潭边一片缓坡,让厚雪盖得严实,几块黑黢黢、磨得溜光的大石头墩子散在那儿,像老天爷给摆好的桌子凳子。
撂下包袱,没歇气儿。薅来老藤条子,砍了笔溜直的松木杆子。就着那几块大石头,当柱子,当骨架。手插进刺骨的潭水里捞木头,劈砍,捆扎。掌心没几下就磨烂了,血混着冰碴子糊在木头上,冻成黑红的痂。后背那伤被扯得生疼,那股子阴冷的死气儿好像更重了。身子像是麻了,不知道疼,脑子里就一个念头:垒个窝!能遮风挡雨,能让我缩进去舔伤口、攒力气的壳!
寒来暑往,不知过了多少日子。最后一块厚实的松树皮子盖上了屋顶,拿老藤条子勒得死紧。一座歪歪扭扭、勉强能藏身的茅草棚子——“蛰庐”,像个倔巴头蘑菇,悄没声地杵在了这山旮旯里。它靠着块大山岩,背顶着冰溜子寒潭,脸冲着几棵稀稀拉拉的松树。棚子里窄憋得转不开身,就一张石头片子搭的床,一块当桌子的石墩子,一个树疙瘩当凳子。墙角堆着柴禾和一口豁了边的破锅。墙上抠了个窟窿眼儿,算窗户,蒙着硝过的薄皮子,透点亮光。
蛰着,熬着,就从这儿开始了。
天刚蒙蒙亮,我就盘腿坐在寒潭边那块最大的黑石头上,五心朝天。吸一口气,冷得像吞了一嘴冰渣子,直扎肺管子。闭上眼,《玄冥录》那套总纲心法在脑子里转,跟爷爷手札里那些密密麻麻的旁注、琢磨出来的道道儿,还有他改过的新路子,来回地碰,来回地合。“抱元守一,神凝气海…引天罡,接地煞,周天循环,生生不息…” 我把神儿沉进丹田。那儿窝着一团乱糟糟的气,是爷爷传给我的功力,混着地脉碎片那股子生猛劲儿,跟团搅浑了的星云似的。胸口玉佩透出温吞吞的白光,像只熨斗,把这股躁动的气儿熨平、捋顺。鬼玺那块冰疙瘩,沉在深处,幽光暗暗的,没啥动静,可它在那儿杵着,外头那些杂七杂八的邪气儿、乱念头,就钻不进来了。
催动。意念像根细针,引着丹田里那团乱麻,顺着爷爷改过、更顺溜的周天路子,一点点往前拱。开头那叫一个费劲,跟推着座大山似的,浑身筋脉扯着疼,汗珠子刚冒出来就冻成了冰碴子。后背那块伤也跟着凑热闹,一抽一抽地发冷发疼。
咬着牙,一天不落。
天边刚透鱼肚白,就吸溜那第一口带着生气的紫气儿。
日头毒辣辣悬头顶,就对着寒潭水光,琢磨水火咋能缠到一块儿。
星星月亮爬满了天,就引着那清冷冷的月华,淬炼神魂。
玉佩那点温吞光,总护着心脉,把强练周天扯出来的小伤小口子给抹平。鬼玺那块冰,像个磨刀石,磨得我脑瓜子清醒,再疼也得挺住。
一年晃过去,丹田里那团乱麻气,渐渐拧成了一条绳,像条安分下来的星河,转得顺溜了。道炁比上山前那会儿,又精又厚,浑身是劲儿,眼也亮了,耳朵也灵了,连旁边草叶子底下虫儿打嗝都好像能听见。两年过去,《玄冥录》里那些入门把式,画符的窍门,看风水的本事,靠着爷爷手札里那些点拨和他留下的符箓图谱,一样样摸透了,玩熟了。手指头尖儿凝着道炁,能在半空里画出亮堂堂的破邪符,还能引动一丝丝水里的灵气,收放由心。
蛰庐里那盏破油灯,豆大的火苗一跳一跳,把我的影子扯长了,印在泥巴墙上。手里那本《叶玄明手札》,皮子都让我磨起了毛。那些字儿,好像变成了爷爷的声音,在这死静的夜里,一句句往我耳朵里钻:
“…宿尘,鬼玺那东西,是刀也是索…你得把心守住了,玉佩是拴住你的锚…”
“…那无常的道儿,不光是抓鬼…是让你看透阴阳,分清好歹…在刀尖上走,心不能歪…”
“…黑炎那帮杂碎鬼精,常家叛徒歹毒…报仇不是逞血气…得谋算准了,一下钉死七寸…线头在湘西…苗疆…那些古坟圈子…”
一个字一个字,嚼碎了往肚子里咽。爷爷的忧心,盼头,托付,还有那些没琢磨透的线头,像烧红的烙铁,一下下烫在我魂儿上。特别是他推演我可能走上“无常”那条道儿,手札后面附录里那些跟地府小鬼打交道的邪乎规矩、吓人的禁忌、阴间法则的森冷凶险…压得我喘不过气,一股子冰冷的担子撂在肩上。对着那点孤灯,脑子里一遍遍过着以后可能撞上的凶险,盘算着咋躲咋扛。玉佩那点温乎气儿,像爷爷没散的目光,每次我快被恨意或者对那黑窟窿似的未来的惧意吞掉时,总能把我拽回来,给我定定神。它调和着鬼玺钻进骨子里的阴寒,也像堵墙,护着我的心神不叫那沉甸甸的未来压塌了脊梁。
赶上个月黑风高的死寂天儿,我摸到蛰庐后头老林子深处,一片野坟岗子的背阴地。不知哪年哪月扔这儿没人收埋的骨头,阴气森森,常有没成气候的孤魂野鬼打晃悠。
我站定在几座塌了半边的荒坟中间,把浑身那点活人气息敛得一丝不剩。胸口那块鬼玺碎片,在我念头催动下,幽幽地透出一股子冰冷又压人的光。
“九幽鬼玺,号令阴灵!听我号令——现!”
意念混着我精纯的道炁,像道无形的令箭,狠狠戳向鬼玺深处那块刚刚补好、代表“号令阴兵”的权柄法则!
嗡!
一股子看不见、摸不着,却冻得人骨头缝发麻、压得人抬不起头的波动,猛地从我身上炸开!像块大石头砸进了臭水坑!
呼——!
阴风打着旋儿起来了,卷得地上枯枝烂叶乱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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