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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兰的指尖带着深夜的微凉,轻轻拂过账本扉页那行熟悉的笔迹:“凡有交易,必留痕迹。”她微微一顿,纸页粗糙的触感仿佛带着某种无声的叹息。窗外,帝都深邃的夜幕压得很低,仅有远处皇宫塔楼几点孤灯,像悬在虚空中的寒星,微弱地抵抗着无边黑暗的吞噬。
这是克劳迪乌斯家族在帝都的秘密据点书房之一,远离喧嚣的政务区核心,墙壁厚实得隔绝了外界一切声响,只有烛火在沉重橡木支架烛台上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偶尔跳动一下,将洛兰伏案的身影在墙面上拉扯得忽长忽短,如同另一个沉默而焦灼的灵魂。
前任财政大臣——她的“父亲”,埃尔哈特·冯·克劳迪乌斯留下的核心账本静静摊开在书桌上。墨迹早已干涸,沉淀成一种近乎凝固的深褐色。她的指尖顺着那些代表庞大帝国财富流动的冰冷符号缓缓移动:税收明细冗长如迷宫,军费支出条目庞杂如荆棘丛林,其中某些贵族封地的进项数字却是刺眼的空白,或是被巧妙分割流转,最终消隐在复杂得令人窒息的账目迷宫里。
她再次翻开一本墨绿色硬皮账簿,内页纸张异常厚实坚韧。目光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流,指尖习惯性地抚上胸前悬着的克劳迪乌斯家族徽章——那冰冷的金属盘面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灼烫!
“呃!”猝不及防的痛楚让她指尖猛地蜷缩,倒抽一口冷气。几乎是同时,徽章中心那颗幽蓝宝石骤然亮起,并非柔光,而是迸射出刺目欲目的强光,瞬间吞噬了书房内的烛火!
整个世界被蓝色淹没。洛兰惊骇欲绝,却发现身体动弹不得,仿佛被无形的寒冰冻结在原地。她如同溺水之人,被卷入一片浩瀚无垠、狂暴奔涌的蓝色数据海洋。无数由纯粹数字构成的金币、麦穗、滴血的剑刃与扭曲的契约文书,裹挟着震耳欲聋的呼啸声,在她四周疯狂旋转、碰撞、湮灭又重生。冰冷的洪流冲刷着她的意识,带着一种强行解析一切的粗暴意志。
这力量比初次觉醒时更加汹涌,也更加冷酷。洛兰强忍着精神撕裂般的眩晕和剧痛,强迫自己在这片混沌中睁开“眼睛”。她不知该如何操控,只能凭着直觉竭力在心中呐喊:找出关联!找出核心节点!
奔腾咆哮的数据流骤然一顿,无数代表军费开支的巨大金币模型瞬间被无形的力量标红、放大、推到她的意识焦点之下。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这些标记迅速融化、变形,其内部结构被粗暴地撕裂开来——庞大份额的帝国军费金币,其金色外壳急速剥离、脱落,露出了下方令人心惊胆战的真实流向:它们并未流向边境要塞的粮仓或兵工厂的熔炉,而是凝聚成一条条狰狞贪婪的毒蛇,无声蜿蜒着,钻入了几个贵族家族标记的徽章图腾深处,最终汇聚成一个深沉、复杂、盘根错节的巨大网络!
然而,就在这片冰冷数据的核心地带,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骤然跃入她的意识——一个被特意标记过的、细小的贵族纹章片段。那是一条扭曲、昂首欲噬的赤红毒蛇,蛇眼处镶嵌着两点冰冷的数字黑点,构成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邪恶凝视。
这图案如同烙印,倏然激活了一段深埋在数据洪流底部的、破碎而强烈的意识片段:
冷!刺骨的冷风如同剃刀刮过皮肤。尖锐的、充满恶意的嘶嘶声紧贴耳膜。视野在剧烈摇晃、颠倒,冰冷的石板地面急速迎面撞来——最后定格的画面,是下方无尽黑暗的深渊入口,以及上方几道模糊不清、正俯视着他的狰狞轮廓。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击在后背!
“……呃啊!”一声绝望、破碎的闷哼仿佛直接在洛兰的灵魂深处炸响!那绝非旁人,正是埃尔哈特·冯·克劳迪乌斯临终前最后的感知!纯粹的恐惧、不甘与刻骨的冰冷瞬间攥紧了她的心脏!
“父亲!”洛兰失声惊呼,浑身剧震,猛地从意识深处被狠狠甩了出来!她几乎窒息,胸口剧烈起伏,手指死死抠住了冰冷的桌面边缘,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失去了血色。烛火恢复了跳动,将墙上扭曲的影子映照得如同鬼魅。冷汗浸透了她的鬓发,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不是意外坠楼。
账本上的红蛇标记,残留意识中的刺骨冷风与推背猛力……前财政大臣埃尔哈特,她的“父亲”,是被谋杀的!因为他触碰了这张由贪婪贵族编织、足以吞噬整个帝国的血色巨网!
而她,洛兰·冯·克劳迪乌斯,正无可选择地站在了这张巨网的中心,承受着父亲未能扛住的致命压力。那股冰冷的恐惧还未散去,如同一条毒蛇缠绕着她的脊椎。
就在这时,书房厚重的橡木门被急促却刻意放轻地叩响了三次。
“阁下,”老管家低沉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皇宫来人,女皇陛下急召您即刻入宫觐见。马车已在门外等候。”特意强调的“即刻”二字,在死寂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沉重而突兀。
深夜急召。
洛兰缓缓抬起头,冰冷的空气似乎凝滞在肺部。她合上那厚重的墨绿色账簿,指尖划过冰冷的封面,最终停留在那个烫金徽记的位置。她摘下胸前的家族徽章,将其紧紧攥在掌心,冰冷的金属棱角深深嵌入皮肉。
风暴的核心,主动向她张开了旋涡的大门。
——
皇宫深处,女皇专属的狭长御书房笼罩在一片异样的寂静里。壁炉中火焰无声跳动,却驱不散空气里弥漫的冰冷凝滞。巨大的帝国疆域图在昏黄灯光下透出古旧的气息,阴影在墙壁角落无声蔓延。
女皇奥菲莉亚·伊丽莎贝特一世坐在宽大的书案后,身影几乎淹没在堆积如山的奏章阴影之下。她并未穿着象征无上威仪的帝袍,仅着一件深紫色的天鹅绒常服,平日里一丝不苟梳起的金发略显松散地垂落几缕在额前。灯光从侧面勾勒出她紧绷的下颌线条,那份被帝国权杖千锤百炼出的冷硬威严此刻松动了,显露出一种深不见底的凝重与疲惫。她甚至没有抬眼,只是专注地盯着自己交叠在书案上的手指,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洛兰屏息凝神,在女皇书案前垂首肃立。书房内侍早已无声退至门外,厚重的雕花木门紧紧关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寂静如同无形的潮水,带着巨大的压力沉沉拍打在洛兰周身。空气里悬浮着看不见的尘埃,混杂着羊皮纸、墨水、陈旧木材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专属于这位帝国最高权力者的清冷幽香。时间仿佛被这粘稠的寂静拉长了,每一秒都沉重地坠在心口。
终于,女皇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凝固,低沉得几乎没有起伏,却像冰棱刺入骨髓深处:“海因里希……军费贪墨一事,你,有几成把握?”
洛兰抬起眼帘,迎上女皇审视的目光。那目光锐利如鹰隼,带着穿透一切的冰冷洞察力。洛兰深吸一口气,胸口克劳迪乌斯的徽章似乎回应般传来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
“陛下,”她的声音在寂静中清晰稳定,“臣所见,非臆断推测。”
她没有多说一个字,缓缓抬起右手,置于书案上方。指尖微微颤抖,并非恐惧,而是竭力控制着体内那股奔涌不息的能量。胸前的徽章骤然变得灼热!幽蓝的光芒瞬间在指尖凝聚、迸发!
嗡……
空气轻微震颤。一片令人目眩神迷的淡蓝色光幕自她掌心流泻而出,如同星河流淌,在书案上方无声铺展开一幅巨大、精密、持续流动变幻的立体画卷!
金色的洪流代表帝国拨付的海量军费,本该如汹涌大河般流向边境要塞的城墙、士兵的盔甲、粮仓的谷堆。然而此刻,这条金色大河在奔涌过程中,被数只狰狞的、由数据组成的巨爪狠狠撕裂、攫取!庞大的金币流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扭曲、分流,通过无数条细密却清晰可见的罪恶支脉,贪婪地注入几个标注着显赫姓氏的贵族图腾之中!那些代表着“边境堡垒修复”、“战甲补充”、“军马采购”的标记区域,此刻却黯淡无光,数据流稀薄得如同垂死的溪流。与之形成残酷对比的,是那些贵族图腾因吞噬了海量军火而变得异常明亮、膨胀,甚至隐隐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血色暗光。
整个御书房仿佛被这片冰冷的蓝色魔光冻结了。壁炉的火焰失去了温度,只剩下苍白的光影在女皇凝固的脸上晃动。她死死盯着那片悬浮在空中的、流淌着帝国鲜血的蓝图,身体挺得笔直,如同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王座上。那是一种超越愤怒的死寂,如同暴风雪降临前万籁俱灭的恐怖宁静。她的目光锐利如刀锋,反复切割着那些清晰的罪恶支脉,落在其中一个最为庞大、最为刺眼的图腾上——那是剑与盾交叉的徽记,属于海因里希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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