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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浓,深得宛如倾倒的墨汁,沉沉压住了整个帝都。奥古斯塔宫的轮廓在稀薄月光下显出威严而沉默的剪影,唯有财政大臣办公室的一扇高窗,还顽强地透出一点昏黄的灯火,微弱却固执地点亮一角黑暗。
洛兰·冯·克劳迪乌斯疲惫地放下羽毛笔,墨迹早已干涸。堆积如山的账簿、税收报表、军需申请单……它们不再是纸页,而是层层叠叠、冰冷沉重的碑石,无声地垒砌在她四周。空气仿佛不再流动,弥漫着羊皮纸特有的陈旧气味、墨水的微酸,以及一种更深邃、更令人窒息的绝望——那是国库仅存三周运转资金所散发的、无形的、即将燃烧殆尽的灰烬味道。
一阵剧烈的头痛毫无征兆地袭来,尖锐得如同细针攒刺。她忍不住闭上眼,指尖用力按压太阳穴,试图缓解那份撕裂般的痛楚。在这压抑的寂静里,一个遥远而突兀的记忆碎片却猛地撞入脑海:同样逼仄的空间,惨白的荧光灯管发出令人心烦的嗡鸣,屏幕光照亮一张张毫无血色的脸,键盘敲击声密集如雨点——那是周明,曾几何时,在另一个时空,在又一个似乎永无止境的加班长夜后,心脏骤然停搏前的最后一幕。冰冷的地板触感,视野迅速模糊、狭窄、最终遁入虚无……
那致命的冰冷仿佛溯着记忆的河流,重新缠绕上她此刻的心脏。
洛兰猛地吸了一口气,睁开眼,强行驱散那令人窒息的幻象。她不能沉溺于此。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宽大厚重的橡木桌面,最终停留在那本显得格格不入的物品上——一本边缘磨损、牛皮封面的旧日记本。那是属于‘她’的,属于那个真正的、年轻的洛兰·冯·克劳迪乌斯,在她转生降临那一刻,在她冰冷的指间滑落的遗物。
日记本随意地摊开着,停留在最后几页那些混乱而潦草的笔迹上。笔迹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力道,深深嵌入纸背,字句破碎,充满了令人不安的惊悸和无法言说的紧迫感。洛兰此前几次翻阅,目光总被一段异常突兀的空白所阻挡——那是对开的两页纸,被古怪地粘在了一起,边缘严丝合缝,透不出一丝痕迹,仿佛有人刻意要将某些东西永远地封存进黑暗。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日记本粗糙的封面边缘,指腹清晰地感受到一道细微的凸起——一个隐蔽精巧的内部锁扣,微小得如同米粒,巧妙地隐藏在封皮的纹理褶皱之间。设计者的心思堪称阴毒,若非她带着前世那份对精密机关的敏锐感知和周明作为分析师近乎苛刻的细节观察力,绝难发现这毫厘间的异常。
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她低下头,目光落在胸前那枚冰凉的金属徽章上——克劳迪乌斯家族的双头鹰徽记。下一秒,她几乎是凭着某种直觉,将徽章摘下,指尖带着一丝迟疑,轻轻地将徽章底部那个不易察觉的微小凸起,精准地压向了日记本封皮上那个隐藏的锁扣。
“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机械弹动声在死寂的办公室里响起,轻得如同尘埃坠落。
那两页粘合得仿佛天衣无缝的纸张,应声分开了一条微不可察的缝隙。洛兰的心跳骤然加速,指尖微微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探入那道缝隙,屏住呼吸,将其中一页纸如同揭开棺盖般,缓慢而谨慎地掀开。
下面的那一页完全显露出来。
只有一行字。
墨水是凝固的深褐色,字迹不再是之前的狂乱,而是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近乎僵硬的工整,每一个字母都刻得极深,直透纸背:
【海因里希。军需。暗河。金流。金流。金流。】
这行字仿佛带着冰冷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洛兰的神经。暗河?金流?军需?海因里希!
那个名字像一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意识里。那个在财政会议上被她当众揭露虚报军费、眼中燃烧着毫不掩饰杀意的军务大臣!原主日记里这血淋淋的指向,绝非空穴来风。一股寒意从脊椎骨急速攀升,冻僵了她的四肢百骸。难道……那个年轻的洛兰,那个本该拥有无限璀璨未来的财政大臣,仅仅是因为触碰到了这个致命的秘密,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冰冷的恐惧尚未散去,一股更加强烈、源于血脉深处的悸动却猛地在她身体深处炸开!它如同沉寂的火山骤然苏醒,一股灼热而磅礴的能量洪流瞬间冲破了某种无形的壁障,沿着她的脊椎凶猛攀升,直贯脑海深处!
“呃……”
洛兰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身体猛地绷紧。眼前的世界骤然褪去了色彩,变成一片纯粹、冰冷、绝对理性的数据流构成的汪洋。金色的数字如同拥有生命的鱼群,在她视野里疯狂而无声地游弋、跳跃、重组。每一枚数字都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勾勒出帝国庞大躯体内那复杂到令人绝望的经济脉络——国库那点可怜的金币储备呈现为几缕稀薄得随时会断开的金线;地方赋税如同断断续续的浑浊溪流,处处被象征“截流”、“损耗”的灰色阴影所阻塞;而最为刺眼的,是那庞大得令人窒息的、如同暗沉血河般的帝国军费支出,它奔腾咆哮,源头却并非来自帝国国库那条本就纤细的河道,而是……来自无数条在帝国法律阴影下纵横交错、深不见底的幽暗“暗河”!
其中一条最粗壮、流淌着最为浓郁“恶意”的暗河源头,清晰地指向了一个标签:【海因里希元帅特别军需】。冰冷的金色数字如同最精准的探针,无情地揭示着这条暗河内部触目惊心的勾当:虚高的采购价格标注为刺目的猩红,巨大的数量差额闪烁着不详的黑光,流向不明的巨额资金如同幽灵般消失在混沌的阴影深处……
这恐怖的数据洪流涌动着,翻滚着,仿佛要将洛兰的理智彻底吞噬。她感到自己的头脑像被无形的巨锤反复敲打,太阳穴突突狂跳,视野边缘开始泛起阵阵诡异的白光。意识在冰冷的数据海洋和剧烈的生理痛苦之间沉浮挣扎,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撕裂。
“大人?”
一个带着浓浓担忧的轻柔声音,如同投入混乱湖面的石子,轻轻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洛兰猛地一震,强行从几乎失控的数据旋涡中抽离。视野里疯狂涌动的金色数字瞬间如退潮般隐去,办公室熟悉的景象重新涌回眼前——温暖的壁炉火光跳动着,照亮了站在门口的身影。
是索菲亚。
她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草药茶,淡雅的香气在空气中缓缓弥散开来。年轻的女仆站在那里,脸上写满关切,那双温柔的棕色眼睛里盛着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
“您还好吗?”索菲亚的声音放得更轻,如同羽毛拂过,“您刚才的脸色……白得像纸一样。您一定要保重……”
索菲亚一边说着,一边将托盘轻轻放在洛兰书桌一角。她的动作自然而娴熟,目光却未曾真正离开洛兰苍白的脸。“您这两天……总是不自觉地揉着额头,”索菲亚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和回忆的微颤,“这个动作……我以前也经常看到……”
她停顿了一下,眼中掠过一丝深沉的哀伤,仿佛触碰到了某个尘封已久的伤口。
“在……在老大人去世前的那段日子……他也是这样……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揉着太阳穴,眉头紧紧锁着,好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要把他的头骨压碎一样……”索菲亚的声音轻得像耳语,每一个字都带着陈旧的悲伤,悄然弥漫在寂静的空气里。
洛兰的手指猛地从额角滑落,僵硬地搁在冰冷的桌面上。父亲?原主日记里那个对财政赤字节节攀升忧心如焚、最终遭遇“意外”身亡的财政大臣?索菲亚无意间透露的这个细节,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蒙在眼前的某种迷雾。
揉额角……
无法缓解的头痛……
面对帝国财政崩溃的绝望……
这些碎片化的线索,在徽章赋予的冰冷透视能力下,在索菲亚这句如同梦呓的低语中,骤然拼接成一个足以冻结血液的图景:一种可怕的、如同宿命诅咒般的模式!难道每一位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克劳迪乌斯,都注定要背负起这噬人的重担,最终走向那无法逃脱的毁灭终点?那枚冰冷的徽章,那些流淌的数字,它们揭示真相的力量,究竟是礼物,还是……致命的诱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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