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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门港的修整短暂而高效。军医妙手回春,重伤的兄弟稳住了伤势,轻伤的简单包扎后便重新挺直了脊梁。碎裂的瓷器被清理,其余货物在靖海卫士兵的严密看守下毫发无损。雷豹带着残存的护卫,默默收敛了阵亡兄弟的遗物,那十七个名字,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烫在每个人的心头,也烫在远在青州、收到飞鸽急报的沈云昭心上。悲恸与怒火交织,淬炼出更冷的决心——血债,必血偿!
萧绝的审问如同冰锥刺入黑暗。俘虏的海盗在靖王府的铁腕手段下,很快崩溃。供词指向了江南漕帮那位背景暧昧的“过江龙”分舵主,更隐隐牵扯出三皇子府邸某个管事的影子——一条用金钱和贪婪编织的暗线,意图掐断沈家复兴的命脉,也顺带打击靖王在海上布局的影响力。萧绝眼底寒光更甚,却未立即发作,只将关键口供密密封存。
五日后,“云帆号”在靖海卫一艘快船的护送下,载着幸存者、货物和阵亡兄弟的骨灰,低调返航青州。而萧绝,处理完津门后续,带着核心口供和亲卫,也踏上了回青州的路。他需要亲自见一见那位在望海楼上,用千里镜穿透血雾与硝烟,将一切尽收眼底的沈县主。
青州,靖王府别院。夜,骤雨将至。
空气沉闷得能拧出水,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压在头顶,连一丝星光也无。风带着土腥气,卷起庭院里的落叶,打着旋儿,发出不安的呜咽。
书房内,灯火通明。萧绝将那份带着血腥气的口供密函推到沈云昭面前。她一身素净的月白襦裙,发间仅簪一支素银簪,脸上脂粉未施,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深处翻涌着压抑的痛楚与冰冷的寒芒。
“雷叔的详细禀报,我已收到。”沈云昭的声音很稳,指尖却微微发凉地抚过密函上“过江龙”、“三皇子府管事”那几个字眼,“十七位兄弟…皆因我而死。”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那点痛楚已被更深的锐利取代,“这笔账,我会亲自讨回来!漕帮、三皇子府…一个都跑不了!”
“急不得。”萧绝的声音低沉,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目光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过江龙’只是刀,握刀的手藏得更深。动他容易,打草惊蛇。这些口供,是引蛇出洞的饵。”他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密函,“本王会放出风声,说已掌握关键人证物证,不日将直呈御前。那些做贼心虚的,自会跳脚。”
沈云昭瞬间领会:“王爷是想…逼他们再次出手,留下更多破绽?”
“不错。”萧绝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他们既然敢动海运,就绝不会坐视你安然返回青州。此去靖王府别院,虽路途不远,但穿行城西那片废弃的官窑区,是必经之路。那里巷道复杂,屋舍倾颓,是绝佳的伏击之地。”
他走到窗边,推开半扇,沉郁的风立刻灌入。“天色有异,恐有大雨。雨夜,更是杀人灭口的好时机。”他转过身,玄色衣袍在灯下泛着冷硬的光泽,目光锐利如鹰隼,牢牢锁住她,“你,怕吗?”
沈云昭迎上他的目光,毫无退缩,唇边甚至勾起一抹近乎冷峭的弧度:“怕?从父亲遇刺那日起,沈云昭便不知‘怕’字如何写了。他们既敢来,我便敢杀!” 她袖中手指微动,几枚淬了麻药的细针无声滑入指缝,另一只袖袋里,是早已备好的特制药粉——醉月楼秘制,沾肤即溃烂的“蚀骨灰”。
“好。”萧绝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激赏。“本王护你回府。记住,无论发生什么,紧跟本王身侧。”他不再多言,取过挂在墙上的乌沉沉的佩剑——名器“镇岳”,剑鞘古朴,隐有龙吟之声内蕴。
“惊雷!”他低喝。
“属下在!”书房外阴影处,一道挺拔如标枪的身影无声出现,正是萧绝最信任的暗卫首领惊雷。他一身劲装,气息收敛得如同不存在。
“按甲字三号预案,布控。本王与县主先行,尔等隐于暗处,听令行事,非必要,勿现身。”萧绝下令,声音冷冽如冰。
“遵命!”惊雷抱拳,身形一晃,再次融入黑暗。
马蹄声踏碎了别院外的寂静。萧绝并未选择舒适的马车,而是两匹神骏非凡的乌云踏雪。他翻身上马,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将另一匹马的缰绳抛给沈云昭。沈云昭也不多话,利落地翻身上鞍,靛蓝色的披风在渐起的狂风中猎猎作响。两人并辔,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影子,冲入了越来越浓的黑暗。
刚出别院区域,进入通往官窑废墟的狭长旧道,豆大的雨点便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砸落下来!顷刻间,天地被狂暴的雨帘吞噬。雨声震耳欲聋,视野被压缩到极限,只能勉强看清前方数丈。冰冷的雨水顺着斗笠边缘淌下,浸湿了衣领,带来刺骨的寒意。马蹄踏在泥泞的路上,发出沉闷的噗嗤声。
“来了。”萧绝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低沉却异常清晰。
话音未落!
嗖!嗖!嗖!
前方两侧倾颓的断壁残垣后,数十点寒星撕裂雨帘,劲弩破空之声被雨声掩盖了大半,歹毒地射向马上的两人!角度刁钻,覆盖了所有闪避空间!
“低头!”萧绝厉喝一声,同时手腕一震,“镇岳”剑呛然出鞘!一道乌沉沉的剑光如同活物般骤然亮起,在他身前舞成一片密不透风的光幕!叮叮当当一阵密集如爆豆般的脆响,射向他的弩箭竟被悉数绞碎、震飞!
沈云昭反应亦是极快,在萧绝出声的瞬间,身体已本能地伏低贴紧马颈,同时右手袖中三点寒芒无声激射而出!噗噗噗!三声闷响,三个藏身于矮墙后的黑影应声而倒,喉咙上各插着一枚细如牛毛的淬毒银针!
第一波弩箭刚落,第二波攻击接踵而至!这一次,不再是弩箭,而是数道矫健如豹的黑影,自屋顶、断墙后暴起!他们显然训练有素,配合默契,两人一组,手持淬毒的分水刺和短刃,借着雨幕和废墟的掩护,如同鬼魅般直扑两人!目标明确——擒杀沈云昭,缠住萧绝!
“找死!”萧绝眼中杀机暴涨!“镇岳”剑发出一声清越龙吟,剑势陡然一变!不再是单纯的格挡,而是化作了狂暴的怒涛!一剑挥出,剑气撕裂雨幕,带起一道凄厉的呼啸!冲在最前的两名刺客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袭来,手中兵器瞬间脱手,胸前爆开大团血花,惨叫着倒飞出去,撞塌了半堵矮墙!
沈云昭压力陡增!她虽身手敏捷,袖箭与药粉诡异莫测,但终究不擅近身缠斗。两柄淬着幽蓝光泽的分水刺,如同毒蛇的信子,一左一右,刁钻狠辣地刺向她腰腹要害!角度之刁,速度之快,让她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
一道乌沉的剑影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点在左侧刺来的分水刺尖上!叮!一声脆响,那精钢打造的分水刺竟被点得寸寸碎裂!持刺的刺客虎口崩裂,骇然后退!与此同时,萧绝左手闪电般探出,竟直接抓住了右侧刺来的分水刺刃身!锋利的刃口割破了他掌心特制的蛟皮手套,一丝殷红瞬间渗出,却被他浑厚内力死死钳住!
“滚!”萧绝一声冷叱,手腕猛地一拧!咔嚓!那分水刺连同刺客的手腕,竟被硬生生拧断!刺客发出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嚎!
然而,就在萧绝为沈云昭化解左右夹击的瞬间,异变再生!
一道几乎与雨幕融为一体的灰影,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自沈云昭马腹下的泥泞中暴起!此人显然潜伏已久,气息收敛得完美无缺,选择的时机更是毒辣到极点——正是萧绝旧力刚去、新力未生,且为救沈云昭而门户微开的刹那!
灰影手中没有兵器,只有一只枯瘦如鹰爪、泛着诡异青黑色光泽的手掌!无声无息,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直插萧绝后心!目标,竟非沈云昭,而是萧绝!这是蓄谋已久的绝杀!用的是西域奇毒“腐心蚀骨掌”,中者心脉溃烂,神仙难救!
“王爷小心!”沈云昭的惊呼被淹没在狂暴的雨声中!她看得分明,却救援不及!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萧绝似乎背后长眼!在那枯爪即将触及后心的电光火石间,他拧腰、旋身、回剑!动作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镇岳”剑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反撩而上,剑尖直指灰影手腕!
灰影显然没料到萧绝反应如此神速,眼中闪过一丝惊骇!但他变招亦是奇快,枯爪一缩一探,竟如毒蛇般绕过剑锋,五指成钩,带着腥风,依旧抓向萧绝肋下空门!拼着被剑气所伤,也要将这毒掌印上!
嗤啦!
“镇岳”剑锋利的剑刃划过灰影手臂,带起一溜血光!但灰影的毒爪,也堪堪触及了萧绝肋下的衣袍!
就在这生死一线!
“着!”沈云昭清叱一声!她不知何时已从袖中摸出一个蜡封的黑色小球,用尽全力砸向灰影面门!小球在雨中划出一道弧线,在即将触及灰影时,被沈云昭同时射出的另一枚袖箭精准点破!
砰!
一股浓烈到极致的辛辣腥臭粉末猛地爆开!如同墨汁滴入清水,瞬间在灰影头部弥漫!正是“蚀骨灰”!
“啊——!” 灰影发出一声凄厉得变调的惨嚎!他捂着脸,那诡异的青黑色毒掌再也无法寸进!蚀骨灰沾肤即溃,剧痛钻心,双眼更是如同被滚油泼中,瞬间一片漆黑!他如同没头的苍蝇般疯狂乱抓,毒功反噬,周身青黑色气息紊乱暴走!
机会!
萧绝眼中寒光如电!“镇岳”剑再无半分迟疑,化作一道撕裂夜空的黑色闪电!噗嗤!剑锋精准无比地贯穿了灰影的咽喉!将他所有的惨叫和疯狂,瞬间扼杀!
灰影的尸体轰然倒地,溅起浑浊的泥水。脸上、咽喉处被蚀骨灰腐蚀的地方,发出滋滋的恐怖声响,迅速溃烂。
萧绝看也未看尸体,反手一剑,又将一个趁机扑来的刺客劈飞。他迅速扫了一眼肋下,外袍被抓破,内里特制的金丝软甲上留下了几道淡淡的青黑色指痕,微微凹陷,却未被穿透。好险!若非沈云昭那及时又刁钻的一击……
他猛地看向沈云昭,只见她脸色苍白如纸,胸口剧烈起伏,显然刚才那一下也耗尽了心力,握着缰绳的手微微颤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雨水顺着她尖俏的下颌不断滴落,混合着不知是冷汗还是雨水的痕迹。
“走!”萧绝低吼,不容置疑。此地不宜久留,杀手绝不会只有这几波!他猛地一夹马腹,乌云踏雪长嘶一声,奋蹄前冲!同时,他探身伸出左臂,一把抓住沈云昭坐骑的缰绳,用力一带!
“驾!”两匹神驹心意相通,并驾齐驱,在暴雨和废墟中狂奔起来!
“惊雷!清理尾巴!”萧绝的声音穿透雨幕,带着凛冽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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