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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声,那曾经遥不可及的潮水,此刻正实实在在地冲刷着沈默的耳膜,带着某种令人微醺的温热,然后才不甘地退去,留下一个骤然空旷、却又被无数目光织就的网所填满的空间。他站在聚光灯下,刚刚结束一场小型媒体访谈,话筒残留的金属气息混合着室内昂贵的香氛,还有记者们身上散发出的、为捕捉热点而特有的那种躁动气息。台下,那些精心修饰过的面孔,无论真心还是假意,此刻都向他投射着一种全新的温度——好奇、探究,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
“沈先生,您对‘古意新解’系列的市场反响如此爆炸,下一步有什么具体规划吗?”一个声音穿透短暂的寂静追上来。
沈默下意识地抬手,指尖习惯性地掠过胸前衬衫下那块温润的凸起——玉平凡。它紧贴着皮肤,像一颗沉默的心脏。一丝极细微的凉意,比空调冷气更幽深,悄然渗入指尖,仿佛玉石深处刚刚凝结了一滴露水。他微微一顿,那凉意转瞬即逝,快得像错觉。
“规划?”沈默嘴角扬起一个无可挑剔的弧度,目光扫过台下,精准地捕捉到几张关键面孔——那位掌握着顶级时尚杂志话语权的女主编,那个以犀利着称却在此刻对他露出温和笑意的文化评论家。名利场的轮廓,在他眼前从未如此清晰。“艺术与商业的平衡,从来都是一场精妙的双人舞。”他声音清朗,带着恰到好处的自信与神秘感,如同在朗诵一首精心打磨的诗篇,“我们会继续深挖传统精髓,但呈现方式……”他故意停顿,留下引人遐思的空白,满意地看着台下记者们屏息凝神、刷刷记录的样子,“绝对会让诸位眼前一亮。”
又是一阵配合的掌声和闪光灯。沈默微微颔首致意,姿态从容,转身走向后台。空气里飘浮的香氛、皮革座椅的气息、人们低声的议论和笑声,如同丝绸般滑腻的物质,包裹着他。这就是他曾经仰望的浮华,如今,他正稳稳地站在其中。助理小跑着迎上来,低声快速汇报着接下来的行程:“沈哥,车在外面了,直接去‘云栖’会所,王总他们组了个私人鉴赏局,点名要您过去聊聊合作,东西都带上了。”
“嗯。”沈默应了一声,指尖再次无意识地按了按胸口。那块玉,似乎比刚才又凉了一分,沉甸甸的,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力,仿佛要将他皮肤下的温度都吸走。他皱了下眉,随即又松开。大概是聚光灯烤的,加上精神亢奋后的短暂虚脱感吧。他大步流星地走向出口,将那丝细微的不适感抛在脑后。门童殷勤地拉开厚重的玻璃门,外面是城市璀璨的夜景,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色轿车无声地滑至面前,如同一个恭顺的侍从。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沈默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闭了闭眼,试图平复刚才被无数目光聚焦带来的灼热感。车内只有低沉的引擎声和助理在副驾翻动平板电脑的细微声响。他抬手,解开领口最上面的纽扣,指尖不可避免地再次触碰到衬衫下的玉平凡。
这一次,那冰凉的触感清晰得不容忽视。
它不再是温润的玉石,更像一块刚从寒潭深处捞起的冰。这股寒意并非均匀扩散,而是从玉石内部某个点——一个极其微小的核心——骤然爆发出来,带着一种针扎般的锐利感,猛地刺入他的指腹!
“嘶——”沈默猛地吸了口气,下意识地想缩回手,指尖却像被无形的磁石吸住。
“沈哥?空调太低了?”助理敏锐地回头。
“……没事。”沈默强行压下喉咙里的惊悸,声音有点发紧。他强迫自己移开手指,但那股寒气却已顽固地盘踞在接触点上,沿着那根手指的骨头缝,丝丝缕缕地向上蔓延,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缓慢而执着地爬向手腕。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插进裤袋,指尖在布料上用力蹭了蹭,试图驱散那诡异的寒意。幻觉。一定是连日连轴转,精神太紧绷了。他需要休息,需要一杯酒,需要融入人群的喧嚣,而不是在这密闭的空间里胡思乱想。
他侧过头,看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城市的霓虹在车窗上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光带,红的、绿的、黄的,如同迷离的梦境,又像流动的血液。玻璃上模糊地映出他自己的影子,还有……还有他胸前那块玉的轮廓。那小小的凸起,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比平时更幽深了一点,边缘处泛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非玉质的微光,像某种活物在黑暗中沉睡的呼吸。
车子平稳地驶入“云栖”会所隐秘的地下车库。空气瞬间变得阴凉潮湿,混杂着轮胎橡胶、机油和混凝土的冰冷气味,与刚才的浮华气息形成刺骨的对比。电梯无声上升,数字跳动,最终停在一个不显眼的楼层。
门开,喧嚣的声浪裹挟着浓烈的雪茄烟雾、高级香水和酒精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将沈默卷入另一个世界。巨大的水晶吊灯将空间照得亮如白昼,昂贵的地毯吸走了大部分足音,只留下人们刻意压低却难掩兴奋的交谈声、清脆的碰杯声。衣冠楚楚的男男女女端着酒杯,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在摆满珍稀艺术品的博古架旁,谈笑风生。这里是财富与权力的沙龙,每一寸空气都弥漫着精心算计的欲望和确认身份地位的满足感。
“沈默!我们的大艺术家终于来了!”一个洪亮的嗓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亲热。王总,一个地产大鳄,挺着微凸的肚子,手里夹着粗大的雪茄,分开人群大步走来,身后跟着几位同样气度不凡的人物。他们的目光齐刷刷落在沈默身上,如同鉴赏一件新到货的奇珍。
“王总,刘董,李会长,久等了。”沈默脸上瞬间堆起无可挑剔的社交笑容,迎了上去,伸出手。指尖残留的那丝寒意,在温暖的室内和这热络的气氛中,似乎暂时被压了下去。他娴熟地与人寒暄、碰杯,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角落。
那里,一张巨大的红木长案上,灯光被特意调得集中而柔和。几件器物静静地躺在深色的天鹅绒垫布上,如同沉睡的史前巨兽。一个造型古拙、布满铜绿的方鼎,散发着沉甸甸的威严;一只釉色温润、器型优雅的梅瓶,透着宋人的清雅;几枚锈迹斑斑的刀币,诉说着金戈铁马的遥远回响……这些都是今晚私人局上的玩物,价值不菲,更是主人身份与品味的无声炫耀。
沈默的目光,却像被磁石吸引,猛地钉在长案最中心的位置。
那是一只青铜爵。
商周之器。三足,长流,尖尾。器身覆盖着厚重的绿锈,如同凝结了千年的铜泪。但在这层岁月的包浆之下,那繁复狞厉的饕餮纹饰依然倔强地凸起,兽面狰狞,双目圆睁,仿佛随时会从铜锈的封印中挣脱出来,择人而噬。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息从那古老的青铜器上弥漫开来,不是单纯的陈旧气味,而是混杂着泥土深处、金属氧化、甚至……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微弱的腥甜?那气息冰冷、沉重、带着穿透时光的压迫感,瞬间攫住了沈默的呼吸。
就在他的视线与那饕餮空洞的双目接触的刹那——
嗡!
胸口!那块紧贴皮肤的玉平凡,毫无征兆地、剧烈地震动起来!
不是普通饰物的微颤,而是像一颗被强行塞入胸腔、濒临爆炸的心脏!猛烈、急促、狂暴!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恶意的冲击波,狠狠撞击着他的胸骨!沈默身体猛地一僵,手中端着的香槟杯差点脱手摔落,淡金色的液体剧烈摇晃。
“呃!”一声短促的闷哼被他死死咬在牙关里。
“沈老师?脸色不太好?太累了吧?”旁边一位穿着旗袍、风韵犹存的女士关切地看过来,涂着鲜红蔻丹的手似乎想扶他一下。
“没……没事,”沈默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两个字,脸色瞬间煞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下意识地、几乎是本能地抬手,用力按向胸前疯狂震动的玉石,试图压制那可怕的悸动。手掌隔着薄薄的衬衫面料,清晰地感受到那块玉石的疯狂跳动,以及它散发出的、越来越刺骨的寒意。那寒意像无数根冰针,穿透皮肤,钻进肌肉,直刺骨髓。他强撑着,对那女士露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可能……空调有点凉。”
王总粗豪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兴奋:“来来来,沈老弟,别光看!上手!真正的老东西,不上手盘一盘,隔着玻璃看一万遍也白搭!尤其这爵,器型、分量、锈色,绝了!你给掌掌眼!”他不由分说地抓住沈默有些僵硬的手臂,将他往长案中心那尊青铜爵的方向拉去。
周围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带着好奇和期待。沈默感觉自己像被无形的绳索捆缚着,推向一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祭坛。胸口的震动越来越狂暴,玉石内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冲撞、嘶吼,冰冷的恶意顺着他的血管奔流,几乎要冻结他的心脏。他想拒绝,想立刻逃离这里,但身体在王总的大力拉扯下,踉跄着向前。
手指,那几根冰冷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指,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不受控制地伸向了那只静卧在灯光下的青铜爵。
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冰冷、粗糙、布满绿锈的青铜表面。
时间,在这一刻被冻结,然后猛地炸开!
嗡——!!!
不是耳朵听到的声音,是直接在灵魂深处炸裂的恐怖轰鸣!仿佛整个世界被投入了一个巨大的、高速旋转的金属磨盘!沈默的视野瞬间被一片无边无际、粘稠翻滚的血红色淹没!那不是颜料,是真正的血海!浓稠得如同融化的红玛瑙,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浓烈到极致的腥甜铁锈味!
血浪滔天!无数模糊的、扭曲的、非人的影子在血海中沉浮、挣扎。它们发出无声的、却足以撕裂灵魂的尖啸!尖啸声汇聚成一股毁灭性的精神风暴,狠狠灌入沈默的大脑!
紧接着,血海深处,更为骇人的景象浮现出来。
书。无数巨大、惨白、微微蠕动的“书”。
它们漂浮着,沉没着。构成书页的,不是纸张,而是一张张被强行剥下、拉伸、鞣制得薄如蝉翼的人皮!人皮上,用凝固的暗红色血液,扭曲地书写着无法辨认的、令人疯狂的文字!书脊,是森森白骨拼接而成,骨节嶙峋,关节处甚至还粘连着暗红的筋膜!封面,赫然是一张张痛苦到极致、绝望到永恒的人脸!它们空洞的眼窝流淌着粘稠的黑血,张大的嘴巴无声地哀嚎,每一寸肌肤都在诉说着被活剥、被禁锢、被书写的无边痛苦!
一座由人皮、白骨和痛苦脸孔构成的、无边无际的恐怖图书馆!
沈默的思维被彻底碾碎。他感觉自己的头颅像一个被灌满滚烫铅液的容器,下一秒就要炸开!每一根神经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那些痛苦的人脸书封,无数双流淌黑血的眼睛,齐刷刷地、死死地盯住了他!目光如同实质的毒针,刺穿他的眼球,直抵灵魂最深处!
“啊——!!!!”一声完全失控的、非人的惨嚎终于冲破了沈默死死咬紧的牙关,撕裂了会所内优雅的喧嚣!
在所有人惊愕到极点的目光中,沈默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身体猛地向后弹起!他那只触碰过青铜爵的手,像被无形的巨力牵引,带着一股完全失控的、歇斯底里的狂暴力量,狠狠地、毫无理智地扫向面前那张价值不菲的红木长案!
“哐啷——!!!”
惊天动地的巨响!
沉重的红木长案被这股蛮力掀得倾斜!案上陈列的珍玩如同被飓风扫过!那只价值连城的宋代梅瓶首当其冲,在空中划出一道绝望的弧线,狠狠砸在坚硬的地面上,粉身碎骨!清脆到刺耳的碎裂声如同死亡的宣告!紧接着是那个厚重的方鼎,沉重地砸落,发出沉闷如丧钟的巨响!锈蚀的铜片和瓶子的碎瓷片如同致命的弹片般四散飞溅!
整个会所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昂贵的雪茄掉在地上,红酒泼洒在精致的礼服上,女士们捂住嘴,发出短促的惊呼。所有人都僵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沈默踉跄着倒退几步,脸色惨白如纸,瞳孔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放大到极限,里面只剩下血海翻腾的倒影。他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刚从地狱血池中爬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喘息。他胸前,那块被衬衫遮掩的玉平凡,此刻竟隔着布料,清晰地透出一种令人心寒的、妖异的暗红微光!它不再震动,却像一颗冷却的、恶毒的心脏,在微微搏动。
死寂仅仅维持了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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