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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水砸在斑驳的铁匣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将那蝮蛇盘绕的诡异印记冲刷得愈发清晰。钟离佝偻的身躯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浑浊的眼珠里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惊惧,如同看见了地狱的入口。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枯瘦的、断了一指的手猛地抓住白宸的竹青袍袖,力道大得惊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钟伯?”白宸心头警铃大作。老仆从未如此失态。那铁匣上的蛇形印记,究竟代表着什么?是比城下万千敌军更可怖的存在?谢明远临终前散乱的话语碎片——“…秘…不可轻启…”——此刻如同冰冷的针,刺入他的脑海。
“嗬…嗬…”钟离张着嘴,却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布满皱纹的脸因极度的恐惧而扭曲。他死死盯着那铁匣,又猛地看向城下因血锈冰裂纹而陷入混乱的敌军,眼神里是刻骨的仇恨与更深的忌惮交织。
“世子!盐来了!”阿蛮的吼声带着绝处逢生的狂喜,打断了这窒息般的对视。他和几个漕帮汉子正奋力将沉重的盐块拖上城头,灰白色的盐块上沾满了黑色的淤泥,散发着一股潮湿的土腥气。
战况紧急,容不得深究。白宸压下翻腾的疑虑,用力按了按钟离冰冷颤抖的手背,沉声道:“钟伯,守住泵!” 他迅速抽身,指向那堆宝贵的盐块:“朱嬷嬷!带人,快!磨粉!补充盐水!”
“是!世子!”朱嬷嬷粗哑的嗓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麻利。她布满老茧、此刻又添了无数血口子的手一挥,几个同样粗壮的厨娘和妇人立刻围了上去。没有工具,她们就用刀背狠砸,用枪杆捣,甚至用鞋底踩碾!粗糙的盐粒在她们手中迅速崩解,刺鼻的咸腥气混杂着血水和硝烟味,再次弥漫开来。朱嬷嬷围裙上那股永远洗不掉的豆豉味,此刻竟奇异地带来一丝令人心安的市井烟火气。
白宸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回脚边那沉默的铁匣。它像一个巨大的谜团,散发着腐败淤泥的气息与幽暗的诱惑。他蹲下身,指尖拂过冰冷湿滑的匣体,那繁复的缠枝莲纹透着久远的凉意。掌心的暗渠图似乎隐隐发烫,与这自地底重见天日的物件产生着微妙的共鸣。
“世子,这匣子……”阿蛮凑过来,脸上还带着泥污和兴奋,腋下夹着那兜着盐块的敌军旗帜,“撬开那角,里面好像是些硬邦邦的块状物,黑乎乎的,不像书,倒像是……石头?还是啥药材?”
硬块?白宸心中一动。谢明远精通算学阵图,更擅用物。他留下的,绝不仅仅是盐!他抽出腰间匕首——那是原身留下的佩刀,刀柄缠着磨损的鲛鲨皮,带着常年厮杀的油润感——深吸一口气,将刀尖小心翼翼地探入阿蛮撬开的那道缝隙。
“吱嘎——”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起。铁匣的锈蚀远比想象中严重,匕首撬动时,大片的暗红色铁锈簌簌剥落。一股更浓烈的、混合着水腥、淤泥和某种奇特矿物气息的味道,从缝隙中弥漫出来。
白宸屏住呼吸,手腕用力一别!
“咔!”
被撬开的一角铁皮应声向外翻卷,露出了匣内幽暗的景象。
没有预想中的书卷或铁片。映入眼帘的,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一块块黑褐色、表面粗糙、如同风干腊肉般的东西!它们紧密地挤在一起,每一块都约莫巴掌大小,形状并不规则,边缘有些发白,像是析出的盐霜。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硝石硫磺的刺鼻气味,猛地冲了出来,呛得近前的阿蛮连打了几个喷嚏。
“这…这是啥玩意儿?咸肉?”阿蛮揉着鼻子,一脸茫然。
白宸的心脏却猛地一跳!他凑近缝隙,借着城头摇曳的火光仔细看去。那黑褐色的块状物,质地坚硬而酥脆,表面布满细小的颗粒和结晶,绝非任何肉类!那刺鼻的、带着土腥和硫磺的气息……
硝石!纯度极高的粗制硝石!
一个名字如同闪电般劈开他现代金融分析师的知识库——硝酸钾!古代最原始也是最重要的火药原料之一!
他强压下心头的狂澜,指尖微微颤抖。谢明远!这个瘸腿的谋士,这个将毕生仇恨刻进算珠和桃木义肢的谢氏遗孤,竟在暗渠深处,在这座孤城命悬一线之际,留下了如此一份致命的“馈赠”!他不仅藏了盐,更藏了火硝!这分明是早就为最坏的局面准备的最后杀招!难怪他临终前眼神复杂,欲言又止!
“是硝!火硝!”白宸的声音因激动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猛地抬头,目光扫过周围疲惫而绝望的脸庞,最终落在城下那依旧庞大、虽显混乱却未彻底溃败的敌军阵营。“有了这个,火攻可成!”
“火硝?”叶承云不知何时挤了过来,他左袖上那股永不消散的槐花蜜香,此刻被硝烟和血腥盖过,只剩一丝极淡的余韵。他拨弄着从不离身的算盘,第三指习惯性地翘起,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好东西!可…世子,雨这么大,普通的火油点不着,就算混了硝,怕是……”
“用腊肠!”白宸的思维高速运转,现代人对于材料应用的敏锐瞬间压倒了战场厮杀的混乱感。他猛地看向朱嬷嬷,“嬷嬷!城里还有多少腊肉?不拘好坏,只要是肠衣灌的,都要!”
朱嬷嬷正奋力用石头砸着一块粗盐,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有!地窖里还存着些!本是留着过冬的腌臜货,又硬又咸,狗都不啃!老奴这就让人去搬!”她顾不上满手盐渍,对旁边一个半大小子吼道:“栓子!带几个人,快去地窖!把那些挂着的腊肠全扛上来!快!”
栓子应了一声,带着几个人连滚带爬地冲下马道。
白宸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敞露一角的铁匣。硝石有了,但如何将它与火油结合,在这瓢泼大雨中形成有效的杀伤?单纯的混合抛投,效果有限且危险。一个模糊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形——延时引燃!利用腊肠的肠衣作为天然的保护层和容器!
他迅速拔出匕首,小心地从铁匣缝隙中撬出一块沉甸甸的黑褐色硝块。入手冰凉坚硬,表面粗糙的颗粒感硌着掌心。他将硝块递给旁边一个眼神机灵的士兵:“小心砸碎,越细越好!但绝不可见明火!远离火源!”士兵凛然应诺,接过硝块,用刀背在湿漉漉的墙砖上小心研磨起来。
“世子!腊肠来了!”栓子和几个半大小子气喘吁吁地扛着几大捆黑乎乎、硬邦邦的物事冲上城头。那正是风干得如同枯木般的腊肠,表皮皱缩,颜色深褐,散发着一股浓郁的、混合着盐分、香料和油脂变质的陈腐气味。长期的围城,这些原本的储备早已无人问津。
“快!解开绳子!”白宸下令。众人七手八脚地将捆扎腊肠的草绳割断,一根根硬邦邦、长短不一的腊肠散落开来。
“崔璃!”白宸的目光投向垛口处那抹玄色的身影。崔璃刚刚用毒针解决了一个试图翻上垛口的敌兵,左耳的青铜齿轮发出轻微的嗡鸣复位。她闻声回头,冰冷的眸子扫过地上的腊肠和正在研磨的硝粉,瞬间明白了白宸的意图。她一言不发,快步走来,玄色的襦裙下摆被血水和泥浆染成深褐色,裙摆上用于吸附暗器的磁石粉沾满了铁锈碎屑。
“帮我切开一端肠衣,取出里面的肉。”白宸将一根最粗壮的腊肠递给她,语速极快,“小心,尽量保持肠衣完整。”
崔璃点头,从发髻间抽出一根看似普通的银簪——那正是她喝药必试三遍的银簪。簪尾极其锋利,泛着幽蓝的光泽,显然淬有剧毒。她手腕轻抖,银簪如毒蛇吐信,精准而轻柔地在腊肠的一端划开一道寸许长的口子。动作间,她左耳垂悬着的青铜齿轮微微晃动,发出极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她没有看白宸,但紧绷的侧脸线条在火光下显出一种专注的冷冽。她用簪尖小心地挑开坚韧的肠衣,露出里面同样干硬、颜色深褐发黑的腊肉。一股更浓烈的、带着哈喇味的油脂气息弥漫开来。
“呕…”旁边一个年轻士兵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崔璃恍若未闻,她的手指异常稳定,用簪尖配合指尖,小心地将里面干硬的腊肉一点点抠挖出来。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墨家机关师特有的精确,既快且稳,最大限度地保持了肠衣的完整和韧性。挖空的肠衣如同一条坚韧而富有弹性的微型皮囊。
白宸立刻接过这根空肠衣。他抓起一把研磨好的、带着刺鼻气味的黑色硝粉,小心地灌入肠衣之中。硝粉细密,顺着肠衣滑入,发出沙沙的轻响。灌到约莫三分之一处,他停下手,对旁边负责熬煮猛火油的士兵喊道:“火油!半勺!”
士兵立刻用长柄木勺,从旁边一口尚有余温的大铁锅里舀起半勺粘稠、散发着刺鼻石油味的黑色猛火油。滚烫的油汁冒着细小的气泡,滴落在冰冷的雨水里,发出嗤嗤的声响。
白宸示意士兵将滚烫的油汁小心地倒入那灌了硝粉的肠衣口。炽热的火油瞬间与冰冷的硝粉接触!
“滋啦——!”
一股刺鼻的白烟猛地从肠衣口冒起!白宸眼疾手快,用匕首割下一小段麻绳,迅速而用力地将肠衣口扎紧!那截灌装了硝粉和滚烫火油的肠衣,在他手中如同一条危险的黑色怪蛇,开始微微颤动!肠衣被内部的混合物撑得鼓胀起来,隔着坚韧的肠壁,甚至能感觉到里面冷热剧烈反应产生的细微震动和热量!一股更加强烈的、混合着硝石硫磺和焦油的味道散发出来。
成了!简陋的延时燃烧\/爆炸装置!硝粉被滚烫的火油包裹加热,反应会持续进行,最终达到燃点引燃内部混合物!坚韧的肠衣提供了短暂的保护和缓冲,也给了投掷的时间!白宸的心脏因紧张和兴奋而狂跳,这完全是基于现代化学知识的临场赌博!他顾不上解释原理,将手中这危险的“腊肠炸弹”递给旁边看得目瞪口呆的士兵:“快!用投石机!瞄准敌军后阵的攻城器械和督战队!投出去!越远越好!”
士兵回过神来,如同捧着烫手山芋般接过那根不断颤动、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腊肠”,冲向后方一架由床弩临时改装的小型投石机。
“所有人!照做!快!”白宸吼道,声音因嘶吼而破音。
城头瞬间忙碌起来!崔璃成了最核心的“拆弹手”,她指间的银簪化作最灵巧的手术刀,精准而迅速地剖开一根根腊肠,挖出干硬的肉块。她的动作越来越快,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冰冷的脸颊滑落,混入雨水。玄色的衣袖因频繁动作而紧贴手臂,勾勒出紧绷的线条。每一次下刀,都带着一种与时间赛跑的决绝。挖出的干硬腊肉被随意丢弃在血水泥泞中,无人顾惜。
朱嬷嬷带着厨娘和健妇们,则负责灌装这危险的混合物。她们用粗糙的手抓起冰冷的硝粉,灌入肠衣,再小心翼翼地接过士兵递来的滚烫火油,倒进去,然后迅速用麻绳扎紧口子。动作生疏却带着拼命的狠劲。硝粉刺鼻的气味、火油焦臭的味道、肠衣本身的腥臊气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朱嬷嬷的围裙上,豆豉味彻底被这些刺鼻的气息淹没,只留下斑斑点点的硝粉和油污。
“小心!别洒了!” “扎紧!扎死!” 粗哑的呼喊在城头此起彼伏。
叶承云也加入了进来。他拨开算盘,用那沾着墨渍和血污的手指,飞快地计算着硝粉与火油的大致比例,力求在有限的材料下达到最佳效果,同时指挥着人手分配。“这根硝少油多,延时会长些,投近处!那根硝多油烫,反应快,投远处压阵的!” 他语速飞快,算盘珠子噼啪作响,第三指翘起的习惯在紧张中更加明显。
一根根灌满了硝粉和滚烫火油、被麻绳紧紧扎死的“腊肠炸弹”被迅速制造出来,传递到投石机旁。士兵们如同捧着随时会爆开的火炭,将它们小心翼翼地放入投石机的皮兜里。
“放!” 随着一声令下,第一根危险的“腊肠”被高高抛起,在阴沉的雨幕中划出一道黑色的弧线,砸向敌军后方正在集结、准备发动下一波攻势的重步兵方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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