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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王翦六十万大军的粮草谜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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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宫深处,章台殿那间悬挂着天下舆图的静室,此刻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初冬的寒风被厚重的殿门隔绝在外,室内只余下更漏滴水那冰冷、单调、如同在丈量着帝国脉搏的“嘀嗒”声。巨大的黑漆御案上,不再仅仅是描绘山河的舆图,更堆积着如小山般、以麻绳捆扎的沉重竹简——那是来自关东各郡县、治粟内史府(掌管国家财政与粮食)以及少府(掌管皇室财政及手工业)的奏报,字里行间浸透着惊心动魄的数字与令人窒息的沉重。

秦王嬴政端坐于御案之后,玄衣深沉,如同静默的深渊。他手中并未持简,只是目光沉静地扫过案头堆积的文书,那目光仿佛带着千钧重压,让侍立一旁的姚贾和刚刚奉召入宫、额头沁着细密汗珠的治粟内史(主管国家粮食储备与调运的最高官员)田禄大气不敢出。

“王翦将军所请,六十万大军所需粮秣辎重,”嬴政的声音响起,平稳得如同渭水最深处的暗流,却让田禄的心脏骤然缩紧,“内史府,可已核算清楚?”他的目光落在田禄身上,并无责备,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令人无所遁形的审视。

田禄,一个年近五旬、身材微胖、面庞因常年与账册打交道而显得有些刻板的官员,此刻只觉得后背的衣衫瞬间被冷汗浸透。他深深躬身,双手捧着一卷展开的、墨迹尚新的详细清单竹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回禀大王,臣…臣与治粟内史府僚属,日夜核算,不敢有丝毫懈怠。王翦将军所请六十万大军,按战时最高配给、马匹精料、民夫口粮、损耗等项……每日需耗粟米……”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仿佛那数字重若千斤,“需耗粟米……近十万石!”

“十万石?!”侍立一旁的姚贾,饶是见惯风浪,此刻也忍不住失声低呼,圆脸上惯常的笑容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深深的骇然。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每天需要超过两千辆满载的牛车(每辆标准载重约五石),日夜不停地从后方将粮食运抵前线!意味着仅仅维持大军一个月的基本口粮,就需要三百万石!这还不包括运输途中的损耗、被雨水浸泡霉变的风险、民夫自身的消耗、以及无法估量的敌军袭扰!这是足以掏空数个大郡数年积蓄的恐怖黑洞!

嬴政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波澜,仿佛那每日十万石的惊天之数,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注脚。他的指尖轻轻敲击着光滑的御案边缘,发出轻微却清晰的“笃笃”声,如同战场催命的鼓点。“所需民夫几何?”他继续问道,声音毫无起伏。

田禄额角的汗珠终于滚落,滴在手中的竹简上,晕开一小片墨迹:“回大王,按最保守估算,需征发健壮民夫……不下四十万人!其中半数需专职转运粮秣辎重,另需大量人手沿途修桥铺路、护卫粮道、照料牲畜、伐木取薪……”四十万民夫!这又是一个足以让任何主政者头皮发麻的数字。这意味着要抽空秦国腹地多少郡县的青壮劳力?田地谁来耕种?赋税如何保证?这四十万人本身的口粮消耗,又将是一个叠加在十万石之上的沉重负担!

“四十万……”嬴政低声重复了一遍,目光转向悬挂的巨幅舆图。他的视线并未停留在淮水前线,而是沿着蜿蜒的驰道、水道,一路回溯,扫过关中沃野,掠过刚刚平定的韩魏故地,最终落在黄河与鸿沟交汇处那片用朱砂重点圈出的区域——敖仓(今河南荥阳东北,秦代着名的大型国家粮仓)。敖仓,依山(敖山)傍水(黄河、鸿沟),控扼东西南北水陆转运之咽喉,是秦国经略关东最重要的物资储备与转运枢纽,其仓城规模宏大,储粮之巨,号称“积粟如丘山”。

“敖仓存粮,尚余几何?”嬴政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田禄。

田禄连忙翻动手中另一卷简牍,语速飞快:“回大王,敖仓存粮,经去岁赈灾、今岁支应伐魏大军及关东郡县官吏俸禄,现存……现存约三百二十万石!”这个数字听起来依旧庞大,但对比每日十万石、每月三百万石的恐怖消耗,其捉襟见肘之势已昭然若揭!三百二十万石,仅够六十万大军支撑一个月出头!而伐楚之战,按王翦稳扎稳打的方略,绝非数月可竟全功!

“关中各仓呢?”嬴政追问,声音依旧平稳。

“关中太仓(咸阳附近的国家总粮仓)、栎阳仓、陈仓等,存粮合计约……二百八十万石。”田禄的声音越来越低。关中是秦国的根基,这些存粮是维系国本的最后保障,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轻易动用。而且,将关中的粮食千里迢迢运往淮水前线,其损耗和人力消耗,又将是一个天文数字!

静室中陷入了更深的死寂。只有更漏滴水声,冰冷地提醒着时间的流逝和资源的紧迫。每日十万石,四十万民夫,近六百万石的存粮面对一场可能旷日持久的大战……这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沉沉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姚贾的眉头拧成了疙瘩,田禄捧着竹简的手微微发抖。

嬴政的目光重新落回御案上堆积的竹简。他并未被这庞大的数字吓倒,那双深邃的眼中,反而掠过一丝更加冷静、更加专注的光芒。他伸出修长的手指,从堆积的简牍中精准地抽出一卷,那是少府关于各地官营制陶作坊、皮革作坊、盐铁工坊产能的汇总。

“传少府令章邯。”嬴政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不过片刻,一身深色官袍、气质精干沉稳的少府令章邯便疾步入内,躬身行礼:“臣章邯,参见大王!”

“章邯,”嬴政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锁住他,“寡人问你,少府所属,关中及三川(原韩地)、河东(原魏地)各郡官营制陶坊,全力开火,昼夜不息,一月之内,可烧制出多少标准陶瓮(用于储运粮食的容器)?”

章邯显然早有腹稿,略一思索,立刻回答:“禀大王,若征调所有窑工,配给充足薪柴黏土,一月内可制标准容五斗陶瓮……不下五十万件!” 这是个惊人的产能,足见秦国官营手工业体系的庞大与高效。

“善。”嬴政微微颔首,又抽出一卷,“皮革坊呢?可熟制多少牛皮、制作多少革囊(用于运水、保护粮袋)?”

“全力赶制,一月可得坚韧牛皮五万张,制革囊二十万具!”章邯回答得毫不犹豫。

“盐铁工坊,全力打造加固牛车车轴、轮毂所需之铁件,修补车辆所需之工具,可能供得上四十万民夫转运所需之损耗?”嬴政的问题如同连珠炮,每一个都直指后勤保障的核心细节。

“臣必竭尽全力!已命各坊大匠集中图样,统一制式,日夜督造!铁料优先保障,确保车轴坚固,轮毂耐用!”章邯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军人的利落。

嬴政的目光最后落在田禄身上:“田禄。”

“臣在!”

“即刻以廷尉府(掌管司法刑狱)名义,行文关东各郡,尤其是新附之韩魏故地!征调民夫,非仅凭郡县摊派!颁行‘输粟拜爵令’!”嬴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权与激励,“凡黔首(平民百姓)自愿输粟千石至敖仓或指定前线粮台者,赐爵一级!凡商贾巨室,输粟万石者,赐爵两级,并免其家族部分赋税徭役!此令,务必晓谕郡县,张榜乡里,直达闾左(平民聚居区)!”

“输粟拜爵令?!”田禄和姚贾眼中同时爆发出惊愕与明悟的光芒!这是将商鞅变法以来“利出一孔”、“奖励耕战”的国策,运用到了后勤保障的极致!用实实在在的爵位和赋税减免,刺激民间力量,尤其是那些囤积了大量粮食的地主和巨商,主动将粮食输送出来!这无疑是解决庞大粮食需求的一剂猛药!它绕开了单纯依靠国家强制力征调的效率瓶颈,将国家需求与个人利益直接捆绑!但其中蕴含的风险——爵位泛滥、地方豪强借机坐大、甚至粮食输送过程中的舞弊——也同样巨大!非有绝对掌控力与魄力的君王,绝不敢轻易使用此策!

“大王圣明!”姚贾率先反应过来,深深一躬,声音带着由衷的叹服。这一策,既解了燃眉之急,又巧妙地调动了民间潜力,更在无形中削弱了地方潜在的粮食囤积势力,将财富转化为支撑战争的国家力量!

“此外,”嬴政的声音恢复了平稳,却更加深沉,“传寡人密令于顿弱(秦国着名间谍头目,黑冰台实际掌控者)。”

姚贾神情一凛,知道大王要动用那支潜伏于黑暗中的力量了。

“命其麾下‘黑冰台’所属,深入楚境,不惜一切代价!”嬴政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查明楚国境内,尤其是淮水以南,云梦泽周边,所有大型粮仓位置、存粮数目、守备虚实!同时,严密监视楚国各封君、大族私仓动向!若有异动,或有机可乘……”他略作停顿,声音如同金铁摩擦,“准许其便宜行事,纵火焚之,断其粮源!”

釜底抽薪!这是真正的狠招!不仅要保障自己的粮道,更要千方百计地摧毁敌人的命脉!黑冰台的行动,将是悬在楚国后勤心脏上的一把看不见的利刃!

一道道指令,清晰、果决、环环相扣,从嬴政口中发出,如同精密的齿轮开始咬合转动。从陶瓮革囊的生产,到车辆工具的保障,再到利用爵位激励民间输粮,最后是动用间谍力量破坏敌国后勤……一张覆盖整个帝国、调动一切资源、针对伐楚之战后勤保障的天罗地网,正在这位帝王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意志下,迅速编织成型。

“臣等领命!”章邯、田禄、姚贾三人齐声应诺,声音中充满了敬畏与一种即将投身宏大事业的使命感。他们深深一躬,带着沉重的责任和紧迫感,迅速退出静室,去执行那足以决定战争走向的庞大后勤计划。

沉重的殿门合拢,室内重归寂静,只余嬴政一人。他缓缓站起身,踱步到那幅巨大的天下舆图前。目光再次落在代表淮水的那道蓝色水线上,仿佛穿透了千里空间,看到了楚国腹地那些可能被标注上红叉的粮仓位置。

六十万大军,每日十万石粮草……这不仅是数字的谜局,更是对一个帝国组织能力、资源动员能力、乃至君王意志的终极考验!

就在嬴政殚精竭虑于咸阳宫,以帝王权柄撬动整个帝国机器为那六十万大军输血之际,关东重镇,颍川郡郡治阳翟(今河南禹州),这座原本属于韩国、如今已插上黑色秦旗的城池,也笼罩在一片紧张而忙碌的氛围中。

阳翟城西,一座由巨大条石垒砌、高墙深垒的庞大仓城,便是秦国在韩地设立的最重要粮秣转运中枢之一——阳翟仓。此刻,仓城内外,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喧嚣声浪几乎要掀翻初冬的夜空。

仓城内部,无数座如同小山般的巨大粮囤(圆形粮仓)巍然矗立,囤体用夯土筑成,外抹草拌泥防潮防火,囤顶覆盖着厚厚的茅草。囤间道路纵横,被无数火把照得亮如白昼。数以万计的民夫,如同忙碌的工蚁,在监工吏卒的呼喝驱赶下,喊着低沉而整齐的号子,肩扛、背负、或用简陋的独轮推车,将一袋袋沉重的粟米、一捆捆干草豆料,源源不断地从仓房中运出,堆积到仓城中央巨大的空地上。那里,早已停满了数以千计等待装车的牛车!

牛车!一眼望不到头的牛车!这些车大多由民间征调而来,形制各异,但都尽可能地被加固过。车轮是沉重的木轮,边缘包裹着防止磨损的铁皮,行进时发出沉闷的“吱嘎”声。车辕粗壮,每辆车由两到四头强健的黄牛或水牛牵引。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牛马粪便气味、汗酸味、新收粮食的干燥气息以及尘土飞扬的味道。

“快!快!手脚都麻利点!装车!装满!压紧实了!”一名身着皂衣、腰挎短剑、手持皮鞭的秦军屯长(低级军官)站在一辆装了一半的牛车上,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唾沫星子在火光中飞溅。他手中的皮鞭不时在空中虚抽,发出“啪啪”的脆响,催促着动作稍慢的民夫。

装车的场面混乱而高效。民夫们将沉重的粮食麻袋奋力举起,由车上的人接住,一层层码放整齐,用绳索牢牢捆扎固定。干草豆料则被塞满车厢的缝隙。装满一辆,车夫便大声吆喝着,挥动长长的鞭梢(并不真的抽打牛身,更多是发出指令),驱使着牛车缓缓启动,在持戈士卒的引导下,汇入仓城门口那如同缓慢流淌的黑色河流般的车队之中。

仓城之外,景象更为壮观。从阳翟仓巨大的门洞延伸出去,在官道两侧的旷野上,临时开辟出了无数条并行的车轨。成千上万辆装满粮秣的牛车,在朦胧的夜色和摇曳的火把光线下,如同一条条缓慢蠕动的钢铁巨蟒,首尾相接,绵延数十里!沉重的车轮碾压着初冬坚硬的土地,发出沉闷而持续的轰鸣,大地仿佛都在微微震颤。车夫们裹着破旧的冬衣,蜷缩在车辕上,随着车辆的颠簸摇晃,脸上写满疲惫与麻木。只有偶尔响起的、粗野的呵斥牛只声和皮鞭的脆响,才打破这由无数车轮声汇聚成的、单调而宏大的背景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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