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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温暖如春,铜兽炉中的炭火无声地燃烧着,散发着令人昏昏欲睡的热量。名贵的沉水香在博山炉中袅袅升腾,氤氲出淡雅的芬芳。然而,大殿中央,那幅几乎铺满整个地面的巨大羊皮舆图,却将一种截然不同的肃杀之气带入了这片暖香之中。
嬴政并未安坐御座,他赤着双足,仅着玄色深衣,披散着头发,如同陷入某种狂热的祭祀仪式,跪伏在巨大的舆图之上。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代表太行山脉、代表井陉关的那个重要标记上。他手中紧握着一支饱蘸了浓烈朱砂的狼毫大笔!那朱砂鲜红刺目,如同刚刚凝固的鲜血。
“井陉……李牧……”嬴政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眼中燃烧着近乎偏执的火焰。他手中的朱砂笔,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如同战场上劈落的巨斧,狠狠地、重重地划在代表井陉关的位置上!
“嗤啦——!”
饱含朱砂的笔锋在坚韧的羊皮上划过,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一道粗犷、浓烈、如同巨大伤口般狰狞的血红标记,瞬间覆盖了井陉关!那鲜红刺目的“x”形印记,如同两道交错的致命伤痕,又像是给猎物打上的死亡烙印!浓稠的朱砂甚至有些许顺着笔锋流淌下来,在羊皮上晕开一小片更深的、如同血泊般的痕迹。
嬴政死死盯着自己亲手划下的这道血红标记,胸膛剧烈起伏,呼吸粗重。仿佛透过这地图,他已经看到了风雪肆虐的井陉关,看到了那面猎猎作响的“李”字大旗,看到了李牧那磐石般的身影!一种混合着强烈征服欲、被顽强抵抗所激怒的暴躁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对绝世将才的复杂情绪,在他胸中翻腾冲撞。
“报——!上将军王翦六百里加急军报!”谒者尖细的声音在殿外响起,打破了殿内近乎凝固的杀伐之气。
“呈!”嬴政猛地抬起头,眼中精光暴涨,手中的朱砂笔悬停在半空,一滴浓稠的朱砂正缓缓凝聚在笔尖,欲滴未滴。
赵高疾步上前,从谒者手中接过那份用三重漆封、插着三根雉羽、代表最高紧急等级的军报竹筒,小心翼翼地呈到嬴政面前。
嬴政一把抓过竹筒,动作粗暴地拧开顶端的铜塞,抽出里面卷得紧紧的帛书。他迅速展开,目光如电,扫过上面王翦那熟悉而沉稳的字迹。当看到“李牧杀军中战马二百匹以飨士卒,赵卒分食,面北而拜,士气反炽……”这几行字时,嬴政捏着帛书的手指猛地收紧!帛书边缘被他捏得深深皱起,几乎要破裂!一股狂暴的怒意瞬间冲上头顶!
“好!好一个李牧!好一个饿兵杀马!”嬴政的声音如同受伤的猛兽在低吼,充满了被挑衅的狂怒和棋逢对手的兴奋,“宁愿自断臂膀,也要崩碎寡人的牙齿!好得很!”他猛地将帛书狠狠摔在地上!那饱蘸朱砂的狼毫笔也脱手飞出,笔尖那滴浓稠的朱砂“啪嗒”一声,正好滴落在舆图上井陉关血红标记的中央,如同给伤口又添了一滴滚烫的鲜血!
赵高和周围的侍者吓得浑身一颤,深深低下头,大气不敢出。
嬴政胸膛剧烈起伏着,赤足在冰冷的金砖地上焦躁地来回踱步,玄色的深衣下摆随着他的动作狂乱地摆动。他的眼神变幻不定,时而暴戾如雷霆,时而冰冷如寒渊,时而闪烁着算计的精光。李牧的狠绝,不仅没有吓退他,反而激起了他更强烈的征服欲和一种更强烈的、想要将这位绝世名将收归己用的渴望!杀了李牧,固然能破关,但若能收服他……那对赵国将是何等致命的打击?对他横扫六合的大业,又将增添何等强大的臂助?
一个大胆、甚至带着几分疯狂和极度诱惑力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迅速滋长、蔓延!
他猛地停下脚步,赤足踩在冰冷的金砖上,身体绷得笔直。他不再看地上那份军报,目光重新投向舆图上那道刺目的血红标记,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压和一种近乎赌博的决绝:
“赵高!即刻拟诏!用寡人金泥封印!六百里加急,直送王翦军中!”
赵高慌忙躬身:“唯!请大王示下!”
嬴政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响彻整个章台殿:
“诏曰:传令上将军王翦!将此言,原封不动,射入井陉关内,告与李牧——”
他顿了顿,眼中闪烁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极度自信与极度危险的光芒:
“‘若降秦,寡人裂赵土,封尔为代郡之王!位同诸侯,永镇北疆!此誓,天地共鉴!’”
“嘶——”赵高倒吸一口凉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封王?!代郡为王?!大王竟许下如此惊世骇俗的重诺?!这……这简直是亘古未有之奇闻!他惊骇地抬头看向嬴政,只见年轻的君王脸上毫无戏谑之意,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和掌控一切的自信!
“还愣着作甚?!”嬴政厉声喝道,目光如刀扫过赵高,“即刻拟诏!快!”
“唯!唯唯!”赵高如梦初醒,连滚爬爬地扑向一旁的几案,手忙脚乱地铺开素帛,提起笔,手却抖得厉害,墨汁滴落,污了洁白的帛面。
嬴政不再理会赵高。他重新将目光投向那幅巨大的、被朱砂和鲜血标记所玷污的舆图。井陉关那道血红印记,在李牧的名字和“代郡之王”的许诺下,仿佛变得更加刺目,也更加充满了诱惑与危险的气息。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指尖沾染的、尚未干涸的、如同鲜血般黏稠的朱砂印记,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充满野心的弧度。
李牧……寡人倒要看看,你这块赵国最硬的骨头,在裂土封王的诱惑面前,是选择粉身碎骨,还是……俯首称臣?
井陉关的风雪,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加狂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