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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守所昏暗的灯光下，周书恒的身形看着越发的消瘦了。凹陷的脸颊，带着编码的藏蓝色囚服刺痛了周母的心。
她一看见儿子，一句话还没有说就先哭得泣不成声，死死拽着儿子的手忍不住颤抖着，最后抬手在他胳膊上软绵的捶了几下。
“儿啊，你这是剜妈的心头肉啊！”
周书恒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从小到大母亲都是最疼爱他的，因为自己坐牢，只怕这些日子她也不好过。
“妈，没事。我在看守所好着呢。”周书恒嘶哑着嗓子安慰道。
他因为前门牙掉了两颗，说话有些漏风，周母抓着他要看他的嘴，“你说话怎么怪怪的？牙怎么了？”
周书恒别过头不让她看，“没事的，妈，就是缺了两颗牙，出去补上就好了。”
周母强行掰过他的脸，捏开他的嘴，就见上排牙缺失了两颗，气得眼泪直流，“是不是陆向东打的？太过分了，我一定要去投诉他，他居然敢动私刑！”
周书恒拉着母亲坐下，“妈，不是他打的，是我不小心磕掉的。”
周母却是不信，“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可能会这么不小心？你不要害怕，是什么就是什么，妈替你做主！绝不让你受这个委屈！我去找公安局局长，他要是不管事，我就去找市政府！”
“妈，没骗你，真是我摔的。咱们娘俩个好容易见次面，就别说这个了。我在看守所挺好的，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别人我都不在乎，我就怕你太伤心伤了身体。你不要担心，左右就是一年时间我就出来了，你就当我是出了趟远差吧！”周书恒安慰道。
“这会子说得倒是通情达理的，怎么犯浑的时候就不想想了？我可就你一个儿子，你要是有点什么事儿，你让妈怎么活？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咱们的背影家世，你想找什么样的女孩子没有？为什么偏偏要去纠缠她？把自己害成这副样子，工作工作搞丢了，好好的婚事也搅黄了！你这孩子，我真是搞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周母半是责备半是心疼的说道。
周书恒嗤笑了一声，道：“我想找什么样的姑娘？你们会听我的吗？就连结婚对象也是你们安排好的，我有什么主动权？我没怎么想，就是不想如他的意罢了！”
周母听了这话，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因为你的事儿，你爸到处托人找关系，着急上火的。你连句爸都不愿意喊，叫他，他是谁？我知道从小到大你爸管你管得严，又爱替你安排，你心里不痛快，可这也不是你胡闹的理由，你这是害了自己你知道吗？”
周书恒撇过头不说话了，他压根不愿意谈起父亲。反正在他眼里自己早就已经是个废物了，坐不坐牢还有什么关系。
周母见一提起丈夫儿子就反感，也是没办法，也不知道他们父子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不像是父子倒像是仇人。
周母看着儿子凌乱的短发，胡子拉碴的，眼镜腿也断了一根，用皮筋随意绑着，破旧的藏蓝色长衣长裤，完全没有了之前意气风发的样子，眼睛忍不住又红了。
弯腰拿起手提包放在桌子上打开，把她准备的东西一样一样拿了出来，“这是一副新眼镜，你先戴着，要是不合适就找李主任，让他帮你去换。这衣服也是妈给你准备的，以后每两个月妈就来看你一次，你缺什么想要什么就跟妈说，妈下次来给你带。”
周书恒拿过眼镜，却是没有动母亲带来的衣服，“妈，在里面不能穿自己的衣服，这些衣服你还是带回去吧，眼镜我留下。”
周母把衣服一件一件又收了起来，拿出手绢压了压眼角，道：“好，衣服我带回去。你自己在里面要保重，有什么事儿就找李主任，千万别受委屈知道吗？”
周书恒点了点头，微笑道：“好。妈你回去吧，我没事的。”
周母摸了摸他的头发，提起手提包准备离开。
突然，周书恒喊住了她，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妈，你觉得她怎么样？”
周母攥着手提包的手猛然松开，“什么？”
“你们一定去找唐蜜了吧？你觉得她怎么样？”周书恒平静的问道。
周母抓住他的手，气急败坏道：“你怎么还提她呢？”
“为什么不能提？”周书恒麻木的眼神多了一丝亮光，“她太让我惊喜了。妈你不知道她以前是什么样子，跟现在完全不一样。那个时候的她就像是绒毛未退的丑小鸭，从来都不敢抬头看我，说话也是特别的小声，我要是冲着她笑，她就会脸红，如今想起来也不失可爱。可现在不一样了，她变了，虽然还是那个她，可眼神是坚毅高傲的，她旋转的裙摆像是火红的玫瑰一样刺进了我的心里。我从未有过这种感觉，荒芜的心田开满了玫瑰。以前她太温顺了，只需要几句好话就能乖乖的，一点儿意思都没有，现在这朵野玫瑰的刺上还沾着我的血呢……”
周母的眼神从气急败坏到震惊再到恐惧，她从儿子眼里看到了狂热和偏执，那是一种得不到就毁灭的疯狂。
“儿啊，人生不止有爱情啊，你说你的心田是荒芜的，那这么多年妈的付出呢，难道在你心里都没有妈的一点位置吗？唐蜜是很好，可她已经结婚了，而且她不喜欢你，要不然也不会让你坐牢！你清醒一点儿好不好，这世上好女人多得是，你又何必这么执着呢？”周母苦口婆心的劝着，她一时也想不到别的合适女孩，突然想到了李国祥的妹妹，赶紧转移儿子的注意力，“对了儿子，李国祥有个妹妹你知道吧？她跟你年纪差不多，等你出来了跟她认识一下好不好？”
“她？”周书恒哼笑了一声，“给我提鞋都不配，我可不是什么女人都要的。”
周母眉头紧锁，使劲摇晃了儿子两下，“你清醒点好不好？还不是什么女人都要，那李漫妮好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唐蜜可都结婚了！”
“那不是更有意思吗？”周书恒慢条斯理的摘下眼镜擦拭着，淡淡说道。
周母一脸震惊的看着儿子，完全不能跟上他的脑回路了，“书恒，你，你别吓唬妈，你想干什么？”
周书恒把眼镜戴好，微笑着看着母亲，仿佛刚才说话的不是他一样，语气轻快道：“妈，你待得时间也不短了，赶紧回去吧。”
周母提着手提包出来，阳光有些刺目，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挡，刚才和儿子的交谈都好像是一场梦，一点儿都不真实。
路边绿色的垃圾桶里丢弃了一束鲜红的玫瑰花，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乌鸦啄食着，一阵铃铛声惊得乌鸦飞走了，刺目的鲜红散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