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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纫针 桓侯 粉蝶【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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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纫针

纫针记

山东东昌府有个商人叫虞小思。一天,他媳妇夏氏回娘家刚进门,就瞧见门口站着个老太太和年轻姑娘,俩人哭得那叫一个伤心。细问才知道,姑娘叫纫针,她爹王心斋本是官宦子弟,后来家道中落,借钱做生意又碰上土匪,赔得精光。当地的富户黄老爷趁机逼债,还看上了纫针的美貌,非要纳她当小妾抵债。可纫针早就和傅举人儿子阿卯定了亲,偏偏傅家举家搬到福建后就没了音讯。王家实在走投无路,纫针她妈去求娘家兄弟帮忙,也碰了一鼻子灰。

夏氏看纫针可怜,当场拍胸脯保证,三天内凑三十两银子帮她还债。她又是卖首饰,又是找亲娘借钱,好不容易凑齐了钱,用布包好放在床头。谁料当晚进了贼,那人拿着刀撬开箱子,一眼瞅见床头的钱包,揣起来就跑。夏氏心疼得不行,一时想不开上吊自尽,多亏丫鬟发现得及时才捡回条命。可七天后下葬时,她的尸体既不僵硬也没腐烂。

纫针偷偷跑到夏氏坟前大哭,突然下起暴雨,一道雷劈开了坟墓,纫针当场被雷劈死。虞小思听到消息赶来,却惊讶地发现棺材里的夏氏竟然发出了呻吟,而纫针倒在一旁没了气息。这时纫针她妈也赶到了,这才知道女儿半夜偷跑出来。正巧听说村北的马大也被雷劈死了,尸体上还出现红色字迹,指明他就是偷钱的贼。官府到他家一搜,果然找回大部分赃款。夏氏干脆把钱全给了纫针她妈,帮王家还清了债务。

没想到,纫针下葬第三天,又是一声雷劈开坟墓,她竟然活了过来,还坚持要去夏家当丫鬟报恩。夏氏被她的情义打动,就收她做了干女儿。纫针手脚勤快又孝顺,夏氏生病时她日夜守在床边,发誓说:“娘要是好不了,我也不活了!” 说来也怪,多年没生孩子的夏氏,没多久竟然生下个大胖小子,乡亲们都说这是积德行善的报应。

转眼纫针十七岁了,长得漂亮又有本事,说媒的人差点把门槛踏破。那黄老爷也派媒婆来说亲,虞小思最看不惯他为富不仁,早就给纫针相中了本地书香门第冯家的公子。哪知道纫针她爹收了黄老爷的好处,转头就答应把女儿嫁给黄家。纫针气得直跺脚:“黄家是我的仇人,这事除非我死!” 黄老爷一怒之下告到官府,县令也被这事缠得焦头烂额,迟迟断不了案。

就在这节骨眼上,进京赶考的傅阿卯路过东昌府。原来他已经入了福建户籍,还考上了举人。他拿着当年的婚约找上门,虞小思高兴坏了。正巧官府重审此案,傅阿卯递上文书,婚约终于得到确认。后来傅阿卯一路开挂,接连考中进士,特意回乡迎娶纫针。纫针不想远嫁福建,傅阿卯二话不说,把父母的灵柩迁回东昌,一家人从此定居在此。几年后虞小思去世,他儿子还小,纫针就像亲妈一样照顾他,供他读书考中秀才。虞家能过上好日子,多亏了傅家的帮衬。

异史感叹说:老天爷就像行侠仗义的大侠,用雷电惩罚坏人、褒奖好人,这气势就像钱塘江上的潮水一样震撼!好几次打雷都和纫针有关,说不定她就是天上的龙女下凡呢!

2桓侯

桓侯遇

荆州有个叫彭好士的,从朋友家喝完酒回家。下马解手时,看见自家马正在路边啃一丛毛茸茸的小草。这草刚开出小黄花,颜色鲜亮得刺眼,大半都被马吃掉了。彭好士顺手拔下剩下的草茎,闻着一股特别的香味,就揣进了怀里。谁知道再上马后,马突然疯了似的狂奔,跑得那叫一个快!彭好士觉得又刺激又好玩,干脆由着马瞎跑,也不管往哪儿去了。

等他看见太阳快落山,想往回走时,才发现四周全是连绵的大山,根本不知道自己跑到哪儿了。正犯愁呢,一个穿青衣的人走过来,看见马又踢又叫,就帮他拉住缰绳说:“天快黑了,我家主人请您去住一晚。” 彭好士吓一跳,忙问:“这是哪儿?” 那人回说:“阆中。” 彭好士差点惊掉下巴 —— 半天时间,竟然跑了一千多里地!又追问主人是谁,对方只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青衣人牵着马一路狂奔,人和马像飞起来似的。翻过山,就看见半山腰密密麻麻全是房子,还挂着漂亮的帘子,远远能看见一群穿着讲究的人,好像专门在等着。彭好士刚下马,众人就拱手欢迎。不一会儿,主人出来了,看着特别威风,穿的衣服跟普通人完全不一样。主人一开口就说:“今天来的客人里,数彭先生跑得最远!” 说完就请他先进屋。彭好士客气推辞,结果主人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往里拽,那劲儿大得,彭好士感觉胳膊都要断了,再也不敢拒绝。旁边其他客人被拉扯时,也是疼得直叫唤,最后都乖乖听话。

进了屋子,里面摆设特别华丽,两人一桌宴席。彭好士偷偷问旁边的人:“这主人到底是谁?” 对方小声说:“是张飞张桓侯。” 彭好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整个屋子都安静得可怕。喝了几轮酒,张飞突然说:“每年都请亲朋好友吃饭,今天好不容易等来远方贵客。我有件事想麻烦您,要是不愿意,我绝不强求。” 彭好士赶紧起身问什么事,张飞说:“你这匹马已经有仙气了,凡间养不住,我拿匹好马跟你换怎么样?” 彭好士忙说:“您喜欢就拿去,哪敢说换!” 张飞说会送他好马,再赏一万两金子,彭好士赶紧起身拜谢,被人扶了起来。

酒菜一道接一道地上,太阳落山就点起蜡烛。其他人准备告辞,彭好士也想走,张飞问他:“你大老远来的,回去住哪儿?” 彭好士指着邻座说:“已经麻烦这位先生收留了。” 张飞就挨个给大家倒满大碗酒,又悄悄跟彭好士说:“你怀里的香草,新鲜的吃了能成仙,干枯的能点石成金,七根就能换一万两金子。” 还让仆人把点金的法子教给他,彭好士又赶紧拜谢。张飞最后交代:“明天去集市,看中哪匹马尽管牵走,不用管价钱,我来结账。” 还叮嘱其他人资助彭好士盘缠,大家都答应了。

散席后往外走,彭好士才问邻座姓名,原来叫刘子翬。走了几里地,翻过山头,看见村子。其他客人一直把他送到刘家门口,这才说起今天的奇遇。原来村里每年都在张飞庙办庙会,杀猪唱戏,刘子翬是带头出钱的。三天前庙会刚结束,当天中午,每家都有人突然被请走,问来人去哪儿,对方也不说。到了地方才发现是张飞请客,谁也不敢拒绝。使者说:“先聚齐人,等一个远方客人到就开席。” 这个客人就是彭好士。大家互相一看,被张飞拽过的胳膊全青了,彭好士也不例外。

第二天,村里人抢着请彭好士吃饭,还陪着他去集市挑马。挑了十多天,看了几十匹马都不满意,彭好士打算随便选一匹得了。有次进集市,突然看见一匹马,模样特别精神。骑上去一试,跑得又快又稳,当下决定就要这匹。等想找卖主付钱时,人早没影了。村里人又你送点钱、他送点钱,最后彭好士就骑着马回家了。

这匹马一天能跑五百里。彭好士到家跟人说这事,谁都不信,等他掏出从四川带回来的东西,大家才觉得邪乎。再看怀里的香草全干了,正好七根,照着张飞教的法子一试,真能把石头变成金子!没多久,彭好士就成了大富翁。后来他专门去张飞庙,单独摆宴席、唱大戏,热闹了三天才回家。

异史的人感叹说:“看张飞请客这阵仗,才知道传说里的神仙聚会是真的。不过他拉客人那股猛劲儿,当年打仗有多厉害,想想都吓人!”

3粉蝶

神仙岛奇遇记

琼州有个叫阳曰旦的老乡,从外地坐船回家,半道上突然刮起大风,浪头一个接一个往船上砸,眼瞅着船就要沉了。正慌神呢,漂来一条空船,他赶紧跳了上去,再回头看,原来的船已经被浪打翻,沉到海底了。风越刮越凶,他只能听天由命,任由小船在海上漂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风终于停了。阳曰旦睁眼一看,前方竟出现一座岛,岛上密密麻麻全是房子。他费了好大劲儿把船划到岸边,顺着路走到村口。奇怪的是,村子里安静得吓人,连鸡叫狗吠声都没有。他看见一扇朝北的门,周围长满松树竹子,特别好看。虽说那会儿都快冬天了,可墙里头不知种的什么花,枝头上全是花苞,看着就让人喜欢。他没忍住,抬脚就进了院子。

刚走两步,就听见有人在弹琴。正愣神呢,从里头走出来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长得那叫一个水灵。小姑娘看见阳曰旦,扭头就跑回去了。没一会儿,琴声停了,走出来个年轻小伙,一脸惊讶地问他从哪儿来。阳曰旦就把自己怎么遇上海难,怎么漂到这儿的事儿,一五一十说了。小伙又问他老家在哪儿、家里都有谁,他也都老实回答。没想到小伙一听就乐了,说:“原来咱们是亲戚啊!” 说完就作揖请他进院子。

进了院子,阳曰旦更惊讶了,这房子修得又气派又精致,还能听见屋里传来的琴声。进了屋,看见一位十八九岁的漂亮少妇,正坐在那儿调琴弦。少妇见来了外人,起身就想走,小伙赶忙拦住说:“别躲,这是你家亲戚!” 接着把阳曰旦的情况说了一遍。少妇一听,说:“原来是我侄子啊!” 然后就问他:“你奶奶还健在吗?你爸妈身体咋样?” 阳曰旦说:“我爸妈四十多岁,身体都挺好;就是奶奶六十了,病得厉害,走路都得人扶着。可侄子实在不知道姑姑您是哪房亲戚,能给我说说,好让我回去告诉家里人。” 少妇说:“这儿离老家太远,这么多年都没联系了。你回去就跟你爸说‘十姑问他好’,他一听就明白了。” 阳曰旦又问:“姑丈是哪家人啊?” 小伙接过话头说:“我姓晏,住在这海岛上。这儿叫神仙岛,离琼州有三千里地,我也是刚搬来不久。”

十姑转身进里屋,让丫鬟端来酒菜招待阳曰旦。那些菜看着新鲜,尝着更是美味,可他压根叫不上名字。吃完饭,晏生带着他在园子里溜达,只见桃树、杏树全都顶着花苞,阳曰旦觉得特别奇怪。晏生解释说:“这儿夏天不热,冬天不冷,一年四季花儿都开着。” 阳曰旦一听高兴坏了,说:“这简直就是神仙住的地方!我回去就跟爸妈说,让他们搬家来这儿,跟你们做邻居!” 晏生听了,只是笑了笑,没接话。

晚上回到书房,点上蜡烛,阳曰旦看见桌上摆着琴,就想听晏生弹一曲。晏生刚弹完,十姑从里屋出来了,晏生赶紧招呼:“快来!给侄子露一手!” 十姑坐下问阳曰旦:“想听什么曲子?” 阳曰旦说:“我压根不懂琴曲,真没什么特别想听的。” 十姑说:“随便说个题目,我都能弹出曲子来。” 阳曰旦开玩笑说:“那您就弹个《海风引舟》吧,能行不?” 十姑说:“这有啥难的!” 说完就拨动琴弦,弹出来的调子就跟有现成曲谱似的,气势十足。阳曰旦闭上眼睛细听,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船上,跟着海浪上下颠簸,心里头直犯嘀咕:这也太神了!赶紧问:“姑姑,这曲子我能学吗?” 十姑把琴推给他,说:“想学当然可以!你想从哪儿开始?” 阳曰旦说:“就刚才那首《飓风操》,得学多久能学会?要不您先把曲谱写下来,我背一背。” 十姑说:“这曲子没曲谱,是我随手编的。” 说完又拿了一把琴,手把手教他指法。阳曰旦练到半夜,总算能把调子弹顺了,晏生夫妻俩这才回房休息。

晏生夫妻俩走后,阳曰旦一个人对着蜡烛练琴。练着练着,突然就像开窍了一样,高兴得手舞足蹈。一抬头,发现丫鬟粉蝶不知啥时候站在灯底下了,他吓一跳,问:“你咋还没走?” 粉蝶笑着说:“十姑让我等您睡了,好关门熄灯。” 阳曰旦仔细一瞧,粉蝶长得那叫一个漂亮,眼睛水汪汪的,模样别提多招人喜欢了。他一时没忍住,就想跟粉蝶套近乎,粉蝶低着头直笑。这下阳曰旦更迷糊了,伸手就搂住粉蝶的脖子。粉蝶赶紧说:“别这样!都四更天了,主人家马上要起床,咱们要是真心喜欢,明晚有的是时间。” 两人正拉扯着,突然听见晏生在喊:“粉蝶!” 粉蝶脸色 “唰” 就白了,说:“坏事儿了!” 扭头就跑。阳曰旦偷偷躲在旁边听,只听晏生说:“我早就说这丫头凡心太重,你非把她留下。这下闯祸了吧?得打她三百鞭子!” 十姑说:“她既然动了凡心,就不能再当丫鬟使唤了,不如送给侄子算了。” 阳曰旦听了,又羞又怕,赶紧回房吹灭蜡烛,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第二天一早,有个小童子来伺候他洗漱,可粉蝶一直没露面。阳曰旦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晏生夫妻俩发火赶他走。没想到过了一会儿,晏生和十姑跟没事儿人似的出来了,还考他琴学得咋样。阳曰旦把《飓风操》弹了一遍,十姑说:“虽说还差点火候,但已经学到九成了,再练练肯定能弹得更好。” 阳曰旦又缠着十姑教新曲子,晏生就教他弹《天女谪降》。这曲子指法特别复杂,他练了整整三天才学会。晏生说:“该教的都教给你了,剩下的就靠你自己多练。只要把这两首曲子练熟,以后弹啥曲子都难不倒你。”

日子一长,阳曰旦想家想得厉害,就跟十姑说:“在这儿承蒙姑姑照顾,我过得特别开心。可家里人肯定急坏了,这儿离老家三千里地,我啥时候才能回去啊?” 十姑说:“这有啥难的!你原来坐的那条船还在,我送你一阵顺风。你也没成家,我把粉蝶许配给你带走。” 说完,又送给他一把琴,还递给他一包药说:“这药拿回去给你奶奶吃,不光能治病,还能延年益寿。” 接着把他送到海边,催他上船。阳曰旦刚想找船桨,十姑说:“用不着!” 说着就解下自己的裙子当船帆,系在船上。阳曰旦担心路上迷路,十姑说:“别怕!你只要听着帆吹动的声音,顺着走就行。” 等船帆系好,阳曰旦刚下船,还没来得及道谢,一阵南风 “呼” 地刮起来,小船 “嗖” 地一下就漂出去老远。他往船里一看,只准备了一天的干粮,心里直埋怨十姑小气。肚子饿得咕咕叫,也不敢多吃,只啃了一块胡饼。没想到这胡饼咬一口又香又甜,里里外外都是甜味。他赶紧把剩下的六七块饼收起来,说来也怪,吃了一块饼之后,肚子再也不觉得饿了。

眼瞅着太阳就要落山了,阳曰旦才想起来走得急,忘了跟十姑要蜡烛。正发愁呢,远远看见岸边有人家灯火,仔细一瞧,竟然是琼州老家!他高兴得差点跳起来。船靠岸后,他把十姑的裙子裹着剩下的饼,一路小跑回了家。

推开门,全家人又惊又喜。阳曰旦这才知道,自己离家已经整整十六年了,原来在神仙岛待一天,世上已经过了一年!他赶紧拿出药给奶奶吃,老太太多年的老毛病,吃下药立刻就好了。家里人围着他问东问西,他就把在神仙岛的奇遇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奶奶听着听着就掉眼泪了,说:“那十姑就是你姑姑啊!” 原来奶奶年轻时生了个女儿叫十娘,长得天仙似的,早早许配给晏家。女婿十六岁进了山,再也没回来。十娘等到二十多岁,突然就没病没灾地去世了,到现在已经下葬三十多年。听了阳曰旦的话,大家都怀疑十娘根本没死。阳曰旦拿出十姑当船帆的裙子,家里人一看,正是十娘出嫁前常穿的那条。把剩下的饼分给大家吃,每人咬一口,一整天都不觉得饿,还浑身是劲儿。奶奶赶紧让人挖开十娘的坟,果然只剩一口空棺材。

阳曰旦小时候定过一门亲事,女方姓吴。他好几年没回家,吴家以为他死了,就把女儿改嫁了。大家都记着十姑说的话,眼巴巴等着粉蝶来阳家。可等了一年多,一点消息都没有,只好重新给他说亲。邻县有个姓钱的秀才,女儿叫荷生,长得特别漂亮,名声在外。可惜她十六岁还没出嫁,就接连克死三个未婚夫。媒婆上门一说,两家选了个好日子,就把婚事定下来了。成亲那天,新娘子一进门,阳曰旦差点惊掉下巴 —— 这新娘子长得跟粉蝶一模一样!他赶紧拉着新娘子问以前的事儿,可荷生一脸茫然,啥都不记得。原来粉蝶被赶出神仙岛的时候,正是荷生出生的时辰。往后每当阳曰旦给荷生弹奏《天女谪降》,她就会托着下巴,一脸出神的样子,好像想起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