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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周生
祝文祸
周主是淄川县衙的师爷。有一回,县令出门办事,县令夫人徐氏想去拜碧霞元君,但路太远,就派仆人带着供品替自己去,还让周主写一篇祷告文。周主写了篇华丽的文章,把夫人的事儿都写进去了,可话里话外全是调侃打趣。比如他写:“栽般阳满县之花,偏怜断袖;置夹谷弥山之草,惟爱余桃。” 文章里到处都是这种暗讽夫人的话。
文章写完,周主拿给同事凌生看。凌生觉得这话太冒犯了,劝他别交上去,可周主根本不听,还是让仆人把文章带走了。没过多久,周主突然在衙门里暴毙,接着那仆人也死了,就连徐夫人刚生完孩子也一病不起,跟着去世了。一开始,大家都没觉得这些事有啥关联。
后来,周主的儿子从京城赶来接父亲的灵柩。当晚,他和凌生睡在一起,梦见父亲对他说:“写文章可千万不能马虎!我没听凌先生的劝,用不敬的话惹恼了神明,所以丢了性命,还连累了徐夫人,连烧文章的仆人都跟着遭殃。恐怕阎王爷的惩罚还没完呢!” 他醒来后赶紧告诉凌生,没想到凌生也说自己做了同样的梦,还把那篇问题很大的祷告文内容说了出来。周主的儿子听完,吓得不轻。
异史说:“文人写文章,常常一写起来就收不住,只顾着自己痛快,这本来也常见。可怎么能用低俗、不尊重的话去祭拜神明呢?周主这狂妄的书生,受到阴间惩罚也是活该。但连累了善良的夫人和跑腿的仆人白白送命,他们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为啥丢了命,这和咱们人间法律区分主犯、从犯的道理比起来,阴间的判决也太糊涂了,真是天大的冤枉!”
2褚遂良
狐缘记
长山有个姓赵的,租住在大户人家,穷得叮当响,还得了重病,肚子里长了硬块,眼看就没几天活头了。这天他硬撑着病体到屋檐下乘凉,迷迷糊糊睡着后,一睁眼竟发现身边坐着个大美人,吓得他赶紧问咋回事。
美人笑着说:“我来给你当老婆。” 老赵直叹气:“我又穷又病,都快入土了,娶老婆有啥用?” 美人轻声说:“我能把你的病治好。”
老赵苦着脸摇头:“我这病拖了好久,就算有好药方,也没钱抓药啊!” 美人指尖动了动,说:“我治病不用吃药。” 说完把手往他肚子上一按,老赵顿时感觉一股热浪钻进身体里,跟火烧似的。没一会儿,肚子里传来 “咔嚓咔嚓” 的碎裂声,他突然感觉憋不住,赶紧往茅房跑,拉出来一团黏糊糊的东西,里面裹着硬块。这下可好,整个人轻松得像能飞起来。
老赵跑回来就给美人磕头:“您是哪路神仙?快告诉我名字,我一定立个牌位好好供着!” 美人摆摆手说:“我是狐仙。你前世是唐朝的褚遂良,战乱时救过我们狐狸一家上百口,我是来报恩的。” 老赵瞅瞅自家破屋子,又脏又乱,煤烟子熏得发黑,担心委屈了人家。
两人进了屋,土炕上连张席子都没有,灶台也是冷的。老赵臊得慌:“家里穷得啥都没有,咋养得起媳妇?” 美人回头一笑,破炕瞬间铺上了绸缎被子,四面墙被银光闪闪的纸一糊,亮得能照出人影,桌子上还摆满了大鱼大肉。
这事一传十十传百,东家听说后想来瞧瞧,美人大大方方就出去见客了。从这以后,天天有人上门,美人一直陪着老赵。有次喝酒,一个举人见色起意,想打坏主意,美人冷笑一声,抬手一推,举人脑袋直接被推出窗外,身子却卡在屋里动弹不得。众人吓得直求饶,美人才放他一马。
就这么过了一年多,来凑热闹的人越来越烦人。端午节那天,大家正喝得高兴,突然跳进一只小白兔。美人站起来拍手说:“春药翁叫我回山了!” 她让老赵搬来梯子,把一扇破门板靠在树上,梯子顶直通到云彩里。美人先爬了上去,老赵赶紧跟上,回头喊:“谁想一起走,就快来!” 大伙就看见东家的一个小仆人欢天喜地跟了上去,眨眼间梯子就消失在云里。等大伙跑近一看,只剩一扇没门板的破门框斜靠在树上。
众人进屋一瞧,还是原来那副破破烂烂的样子,灰墙、冷灶台,就跟啥都没发生过似的。大家都盼着小仆人回来问问咋回事,可再也没见着人影。后来有人在长白山碰见个采药的,那人道袍底下隐隐约约露出白兔的图案,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年的狐仙。
3刘全
冥途善报记
邹平有个姓侯的牛大夫,专门给耕牛看病。有一天,他挑着饭菜去地里给干活的人送饭。走到荒郊野外时,突然一阵旋风在眼前直打转。老侯赶紧舀起饭汤,一边念叨着一边洒在地上。等汤全洒完,旋风才慢慢散去。后来他逛城隍庙,瞧见廊下 “刘全献瓜” 的泥像眼睛上沾满鸟屎,就嘟囔说:“刘大哥咋遭这罪?” 说着用指甲把泥像擦得干干净净。
过了几年,老侯生病卧床,迷迷糊糊被两个衙役模样的人拉到了地府。刚到阎王殿外,这俩衙役就逼着他塞钱。老侯正急得没办法,里头走出个穿绿衣服的,一见他就吃惊地问:“侯大爷,您咋来了?” 老侯把事情说了一遍,绿衣人立刻骂那俩衙役:“这是你们侯大爷,敢这么放肆?” 衙役吓得直磕头认错。这时,远处传来轰隆隆的鼓声,绿衣人说:“早班升堂了!” 拉着老侯进殿,让他站在台阶下等着,自己去打听情况。
绿衣人跟堂上的小吏咬了阵耳朵,小吏过来对着老侯作揖:“侯大哥来了?没啥大事,就是有匹马告你,对个话就能回去。” 不一会儿,堂上喊名字,老侯和一匹马并排跪着。阎王问:“马说你用药害死它,有没有这事?” 老侯喊冤:“它得了瘟疫,我按方子治病,吃完药没好第二天死了,这能怪我?” 马居然开口说话跟他争辩。阎王让人查生死簿,发现马本来就该那天死,就把马赶走,对老侯说:“你心眼好,不用死了!” 还吩咐衙役送他回家,临走前,绿衣人和小吏再三叮嘱路上要照顾好老侯。
老侯连忙道谢:“多亏二位救命,还不知道怎么称呼?” 绿衣人说:“三年前我从泰山来,快渴死了,路过你村外,是你给我喝了米汤,这恩情忘不了。” 小吏说:“我就是刘全,当年眼睛被鸟屎糊住难受,多亏你帮忙擦掉,一直记着这份情。地府没啥好招待的,咱们就此别过。” 老侯这才明白过来,等回到家,发现自己已经死了两天。
打那以后,老侯更加乐善好施,逢年过节都摆上酒菜感谢刘全。到了八十岁,身子骨还硬朗,上马一夹腿就能跑得飞快。有天赶路时,瞧见刘全骑着马迎面过来,像是要出远门。刘全抱拳道:“你的阳寿到了,勾魂的文书都下来了。我先把勾魂鬼拦住,你赶紧回家准备后事,三天后我来接你。阴间给你谋了个小差事,不会吃苦。” 三天后的傍晚,老侯突然对家人说:“刘大哥来接我了”,说完躺进棺材,没一会儿就没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