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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苗生
华山虎变记
岷州有个姓龚的书生,去西安参加考试。一天晚上,他在旅店喝酒,正喝着,突然闯进来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龚生客气地请他一起喝,这人说自己姓苗,说话大大咧咧的。龚生看他没什么文化,心里瞧不起,酒喝完了也不打算再买。苗生笑话他:“读书人喝酒就是不痛快!” 说完自己跑去酒铺搬来一大坛酒,硬按着龚生的胳膊往他嘴里灌。龚生疼得胳膊都快断了,没办法,只能连干好几碗。苗生自己拿个大碗喝酒,还假惺惺地说:“我不太会劝酒,先生随意啊。” 龚生吓得当晚就收拾行李跑了。
没想到跑出没多远,马突然病倒在路上。龚生对着一堆行李正发愁,苗生居然找来了。问清楚情况后,苗生让仆人把马鞍卸下来,自己直接用肩膀扛起马肚子,一口气走了二十多里路,把马送到客栈安顿好,才说:“先生给马看病得花点时间,我不能多待了。” 说完就走了。龚生这才发现,这人绝对不是普通人,简直像神仙一样厉害。
考完试后,龚生和三四个朋友去华山喝酒赏景。正聊得高兴呢,苗生又拎着酒肉冒出来了,还说:“听说各位来爬山,我也来凑个热闹!” 大家赶紧起身行礼。喝酒的时候,苗生喝得特别痛快。后来大家想玩作诗接龙,苗生劝他们别玩,见劝不住就说:“写得不好的要受罚!” 第一个人靳生起头 “绝巘凭临眼界空”,苗生接了句 “唾壼击缺剑光红”,可越往后大家写得越差。苗生连喊别写了,其他人不听,他突然大吼一声,像龙吟似的,还跳起舞来,跟狮子似的,把大家的诗兴全搅和了。
喝到一半,大家又开始互相念自己考试写的文章。苗生听得不耐烦,拉着龚生划拳,结果耳边还是没完没了的朗读声。苗生突然发火:“这种文章也就配念给老太太听!” 可大家被他这么一说,反而故意大声念得更起劲。苗生彻底怒了,趴在地上一吼,直接变成老虎,把其他人全咬死了,只有龚生和靳生还活着。更奇怪的是,靳生这次考试居然还中了举人。
三年后,靳生路过华阴,突然遇见当年被老虎咬死的嵇生的鬼魂。靳生吓得赶紧想骑马逃跑,嵇生却拉住缰绳说:“我现在成了虎伥,得再找个读书人替我,才能解脱。三天后,苍龙岭下会有个读书人被老虎吃,那就是替我的人,你去叫些文人来。” 靳生回去后心里一直不安,正巧他的亲戚蒋生来了。这蒋生是个小心眼的书生,平时就嫉妒比他有学问的尤生,于是借机邀请尤生一起去华山,自己却穿着白衣跟着。走到半山腰,蒋生找借口要和尤生换衣服,还没换完,老虎突然冲出来,叼起戴着儒冠的蒋生就跑了。
异史最后感叹:“有些人一得意就忘形,拉着别人非要念自己的文章,人家听得直打哈欠,他还说得手舞足蹈。真正的朋友应该偷偷提醒,不然万一碰上像苗生这样没耐心的人就麻烦了。不过那个嫉妒别人的蒋生,因为换衣服送了命,可见老虎本来也不想乱咬人,实在是被这些不识趣的人给惹毛了!”
2蝎客
虿鬼
每年秋天,南粤的蝎子贩子都会跑到山东临朐收蝎子。当地人拿着木夹子漫山遍野找蝎子洞,掀石头、挖泥土,一抓就是一大筐。
有一年,一个蝎子贩子住在客栈里,突然心慌得厉害,头发都竖起来了。他吓得脸色惨白,拽着店主直喊:“我这些年抓了太多蝎子,现在遭报应了!蝎子鬼要来索命,快救救我!”
店主急得团团转,屋里就剩一口大缸,赶紧让贩子躲进去,又搬来缸盖严实盖住。没过多久,一个黄头发、青面獠牙的恶鬼 “哐当” 撞开门,扯着破锣嗓子吼:“那个收蝎子的在哪?” 店主硬着头皮说:“刚出门了。” 恶鬼冲进屋东瞅西看,对着空气猛嗅了好几下,一股腥臭味瞬间弥漫全屋,这才骂骂咧咧地离开。
店主长舒一口气,掀开缸盖准备救人,结果当场吓瘫 —— 缸里只剩一汪血水,木夹子还漂在上面,齿缝里卡着几只奄奄一息的蝎子。后来有人在蝎子洞附近见过那个恶鬼,手里拎着串蝎尾骨链子,每节骨头都刻着数字,最后一节正往下滴着血,都说那是贩子的魂魄。
打那以后,临朐定下规矩:每年冬至,捕蝎人都得在山洞口摆上蜜饯,免得被蝎子鬼找上门。而那客栈的大缸被埋在院子里,一到下雨天,缸底下就渗出血水,土里还能挖出没烂透的蝎子爪子。
3杜小雷
豕妻记
益都西边山里住着个杜小雷,是出了名的大孝子。他娘眼睛看不见,家里穷得叮当响,可他每天变着法儿给娘做好吃的。有一回他要出远门,特意买了肉,叮嘱媳妇给娘做碗热乎的面片汤。哪知道这媳妇平日里就不孝顺,切肉时偷偷把好几只屎壳郎剁碎,全混进肉馅里。
老母亲摸索着拿起面片,刚凑到嘴边就被一股臭味熏得直犯恶心,实在咽不下去,又怕儿子知道了生气,只好悄悄把碗藏在枕头底下。等杜小雷回家问起饭菜,老母亲直摇头,把藏着的食物摸出来。杜小雷掰开一看,肉末里还蠕动着虫腿,气得浑身直哆嗦。他想冲进屋找媳妇算账,又怕吓着老母亲,只好躺在炕上强压着火,盘算着怎么收拾这个恶婆娘。
媳妇见丈夫不说话,心里直发毛,在炕边转来转去不敢吱声。过了好一会儿,杜小雷听见身边传来粗重的喘气声,忍不住骂道:\"还不睡觉,等着挨揍呢?\" 结果没人搭腔,喘气声反而更响了。他赶紧点上油灯一照,炕上哪还有媳妇的影子,只见一头黑毛大肥猪正用嘴拱着被角,再仔细一瞧,猪后腿还留着人的形状 —— 原来媳妇已经变成了猪!
这事传到县令耳朵里,当即派人把猪五花大绑,套上枷锁游街示众。每到赶集的日子,衙役就敲着大木铃吆喝:\"都来瞧瞧这个恶媳妇!把屎壳郎剁碎了给瞎婆婆吃,现在变成猪遭报应啦!\" 听谭薇臣说,他亲眼看见那头猪游街时,两只前蹄不停地作揖,眼睛里淌着大颗大颗的眼泪,像是在求饶。后来这头猪被送进西山的寺庙,每天用鼻子拱着供桌上的食物,直到老死时,还保持着磕头拜佛的姿势。
村里老人说,杜小雷媳妇变成猪之前,在厨房撞见个青面獠牙的恶鬼,举着铁叉子逼她往饭里掺虫子。现在想来,是她心里先有了坏念头,才招来恶鬼引诱。从那以后,杜小雷对母亲越发孝顺,每月初一、十五都去寺庙给猪坟扫墓。奇怪的是,猪坟上总长着两株并排的萱草花,村里人都说,这是孝心开出的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