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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从此无心爱良夜 任他明月下西楼【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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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儿提着裙裾奔出御书房,月白的衣袂在夜风中翻飞如鹤翼。

她走得极快,绣鞋踏过宫砖发出细碎的声响,却始终甩不掉身后那个沉稳的脚步声——任冰就这样隔着三丈距离,靛青长衫融在夜色里,唯有腰间悬着的鎏金鱼袋偶尔泛着微光。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踏过宫门外的青石长街,三更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惊起檐下一只夜栖的寒鸦。

雪儿蓦地停住脚步,抬眸时,那扇熟悉的朱漆大门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撞入眼帘——沐恩居的匾额早已褪去鲜亮,可门环上缠绕的红绸却依然明艳如初,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像是在固执地等待着什么。

她指尖悬在门前三寸,忽然想起去年深秋,那时她化名“子墨”,一袭男装住进这别院。而正是那时候,任冰将一把铜钥匙放进她掌心,“从此这院子,只认一个女主人。”

雪儿推门的“吱呀”声惊醒了门房的小厮。那半大小子揉着惺忪睡眼,灯笼昏黄的光映着他稚气未脱的脸。

待看清眼前人时,他明显怔了怔——这素未谋面的姑娘一袭白衣胜雪,眉目如画却带着几分凌厉。

“这位”小厮刚要询问,余光却瞥见了随后而至的任冰,顿时眼睛一亮,“少爷!”他忙不迭地整了整歪斜的衣领,“阿全还以为您今夜受封后要回主宅,老爷特意备了”

话未说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只见自家少爷的目光始终落在那白衣女子身上,那眼神他从未见过——像是看着失而复得的珍宝,又像是望着随时会消散的月光。

小厮识趣地咽下了后半句话,悄悄退到阴影里。

夜风裹挟着海棠花淡淡的香味儿扑面而来,雪儿继续向前走着,脚步不自觉地停在那株老桂树下。

月光透过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恰似那夜他们醉卧在此处时,衣袂交缠的模样。

她记得任冰醉眼朦胧地拉着她的衣袖,含混不清地说着“别走”,也记得他温热的手掌无意识地扣住她的五指,仿佛生怕她消失。

“别撞到我娘子。”

记忆里,任冰醉得脚步踉跄,却在孩童冲撞而来的瞬间,本能地将她护在身后,她闻着他衣襟上浓烈的酒气,那句意识模糊时脱口而出的话,让人恍惚以为那就是“永远”的味道。

可“永远”有多远呢?

雪儿垂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树皮。她想起表哥也曾信誓旦旦地说喜欢她,说要娶她,可转眼间,他已成为别人的夫君,此时恐怕孩子都已出世。

而眼前的任冰,口口声声说要与她共度余生,可若有一日,权势、家族、甚至另一份温柔绊住了他,他又会如何选择?

——人心易变,誓言如风。

她曾失忆,曾漂泊,却从未像此刻这般迷茫。哪怕忘记过自己是谁,她也未曾质疑过自己的选择。

可如今,站在这个曾让她心动的地方,她竟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敢相信,这世间真有一生一世的钟情。

夜风骤歇,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咳划破寂静。任冰的身影斜斜映在青石板上,指尖捏着的那封和离书已经变形,而朱砂印章却红得刺目。

他突然抬手扣住雪儿手腕,将人抵在桂树躯干上。树影婆娑间,任冰眼底翻涌着近乎偏执的暗芒,“公主的玺印已碎,九王的囚笼已破,连圣上都亲笔写下赐婚诏书。如今这世间,还有什么能阻隔你我?我倒要听听,能让你转身就逃的理由,还剩什么?”

“你明知道我最恨这些。”雪儿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将军府?兵部职方司?下一步是不是该给我打副金镣铐,亦或是”

“你爱我吗?”任冰突然截断她的话,眼神灼灼如炬。

“爱。”雪儿答得干脆,话音里却带着一丝哽咽。

“难道你的爱……就容不得半分退让?为了我,让你留在京城就这么难?”

雪儿忽地笑了,月光映得她眼底水光潋滟,像碎了一池寒星。

“我怕你终成第二个莫承渊。” 她轻声说,“当年你说‘江湖路远,同去同归’,如今却要我守着这四方城,眼睁睁看着你的袍角……一点一点,沾满权谋的泥。”

任冰的呼吸骤然一滞,胸口剧烈起伏,像是被人当胸刺了一剑。

他猛地将她搂进怀中,灼热的吐息烫在她耳畔,“为何你会认为是‘困’?你有我,我有你,只要我们在一处——”

雪儿被他勒得几乎喘不过气,却在这近乎窒息的拥抱中,听见了他胸腔里震耳欲聋的心跳。

“唯有立于庙堂之高,才能护江湖之远!你不是……也放不下苍生吗?”

说最后几个字时,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竟带着几分哽咽。雪儿感到颈侧一热,忽然意识到,他搂着她的手臂在微微发抖。

雪儿缓缓推开他的胸膛,抬起噙着泪的眼眸看他,“任冰,我爱的,是东海战舰上那个迎着逆鳞仍能谈笑布阵的你;是无人谷中哪怕孤身一人也要力挽天倾的你——可那仅仅是你。我也曾天真地以为,只要与你并肩,地狱亦是桃源。”

“可如今”她望进任冰眼底,仿佛要穿透那层越来越厚的官场浮华,“要我看着你每日戴着面具周旋,看着你不得不将傲骨一寸寸磨成圆滑比让我死更难受。”

“原来如此”任冰低笑出声,喉间却哽着血味,“我竟不知,在你心里我早已面目全非。是我一厢情愿,算我自作多情,这些年,我总骗自己说你是身不由己”

“哪怕看着你与段少阳交换婚书时,我还在为你找借口!直到此刻我才明白,你爱的从来只是那个能为你赴汤蹈火的影子,只要百依百顺,换作是谁都行是吗?”

任冰说着,原本明亮的眼神倏地暗了下去,像是有人突然掐灭了烛火。

“不是的!”雪儿慌忙摇头,夜风吹散她凌乱的发丝,露出那双盛满不舍的眼睛,“我我现在脑子很乱你给我点儿时间”

“时间?”任冰低笑一声,眼底却结着冰,“三年零一十四天还不够?段少阳提亲那日,你可连半刻犹豫都没有。”

话音未落,他已狠狠咬上她的唇。这个吻裹挟着铁锈味的血腥,混着咸涩的泪,像沙场最后的冲锋般不管不顾。

雪儿起初挣扎,可当他滚烫的泪滴落在她脸颊时,她忽然僵住了。任冰的吻渐渐从凶狠转为绝望的缠绵,最后停在她唇角,呼吸灼热而凌乱。

“雪儿”他抵着她的额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若你心里真有我,就别再逃了。”

雪儿却猛地挣开他的怀抱向外奔去,月白的衣袂扫落满地残花。那抹素影掠过朱漆廊柱时,任冰突然想起三年前东海战船上,她也是这样决绝地跃入惊涛。

“欧阳素瑶!”

这一声裹着内力的断喝震得檐角铜铃乱响。任冰站在簌簌飘落的花雨中,寒鸦剑“铮”地出鞘三寸,“今日你若跨出此门”寒光闪过,他割断腰间玉带坠地,“你我便如这断玉!”

雪儿踉跄了一下,那把铜钥匙从她袖中滑落,在青石板上撞出凄清回响。夜风卷着花香穿过月洞门,将她那句“保重”揉碎成叹息。

任冰俯身拾起钥匙,发现上面还带着她掌心的温度,而钥匙顶端竟沾着新鲜血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