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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乃道、王秀木赶到广慈医院时已是六点,在走廊与送曾显聪出来的喻雅仙的堂妹相遇。昨晚在仁安里她与王秀木见过面,认出乃是分局刑警,就把曾显聪介绍给王秀木。这个名字钟乃道、王秀木之前已经听说过,于是点头招呼,钟乃道还跟曾握了握手。曾显聪昨晚抵沪后,在北火车站就与喻雅仙分手了。喻鼎举夫妇是比较讲究老理儿的,他们倒不反对喻雅仙与曾显聪交往,但认为曾显聪还没有办完离婚手续,不应该跟喻雅仙显得太过亲密。昨晚阻拦曾显聪随同他们去仁安里也是这个原因。
喻雅仙下半夜被送进医院后,打了一针安眠剂,一觉睡醒已是上午十点,开口便唤曾显聪。老两口为稳定侄女的情绪,马上让女儿给曾显聪打电话。曾显聪在医院陪了大半天,此刻正要回家,出门就碰上了前来调查的刑警。
得知眼前这位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男子就是曾显聪,钟乃道暗忖,听说这人几乎天天出入仁安里,喻雅仙母女俩的生活开支全部是由他负担的,那么这罐糕点是不是他买的呢?于是,就把空罐拿出来,问曾是否见过。曾显聪马上说,那是喻宝珠喜欢吃的冠生园什锦果,家里是常年不断的,前几天还听她说要去买马口铁饼干听包装的新品。至于这个空罐,曾显聪说他没有见过。
曾显聪告诉刑警,他最后一次见到宝珠是2月12日。那天他要陪同喻雅仙去苏州,买的是十点钟的车票,去北站的路上,他让出租车在仁安里拐一下,接上喻雅仙,顺便给喻宝珠留下些现钞——他解释说,母女俩的生活费都是由他提供的,每月不少于两百万(旧版人民币,与新版人民币的兑换比率是∶1,下同),还不包括平时给她们买的东西。说到这里,曾显聪忽然眉峰一耸,说我想起来了,这罐什锦果是宝珠自己买的。过年时——年初四或者年初五,我请她们娘儿俩去南京路国际饭店吃罗宋大餐,路过“泰康”(即泰康食品店)时,宝珠进去买了两罐。当时,店员告诉她过几天有三磅装马口铁饼干听包装的新款上市,宝珠当即表示过两天要来看看。12日上午我去仁安里时,宝珠告诉我一会儿就要去“泰康”买那种新品。
聊了一会儿,曾显聪先行告辞。刑警进病房询问喻雅仙。王秀木注意到,和一天之前相比,喻雅仙憔悴不少,两眼空洞,神情木讷。原以为这种状况下跟喻雅仙很难沟通,但刑警还是出示了空罐,试着问了问。喻雅仙的思维倒还是比较清晰,言语表述也算正常。她告诉刑警,女儿从小就喜欢吃冠生园的糖果糕点,两年前,冠生园推出了这种什锦果,先是盒装,后是纸罐装,她都特别喜欢。当然,市场上还有散装供应,但她说散装的味道不及盒装或罐装的,所以只买这两种包装的产品。这次冠生园又推出了马口铁听装的,她自是要赶紧去买。不过,12日上午去南京路有没有买到,她就不清楚了,因为她已经和曾显聪去苏州了。
那么,这个空罐又是怎么回事呢?喻雅仙说,年初五曾先生请我们母女去国际饭店吃饭,饭后逛南京路时在“泰康”买了两罐点心。不过,这两罐点心并没有拿回家里。回家路上,宝珠去小亚家取一幅油画,还在那里待了一阵儿,吃了晚饭,临走时拿了油画,却把两罐点心给忘记了。12日上午曾先生来接我之前,小亚提着那两罐点心上门了,说是宝珠上次忘记拿的。宝珠还埋怨他,说事后给他寄生日贺卡时已经写明不必送来,让他留着吃。可小亚还是执意送过来了。
刑警问,小亚是哪位?跟喻宝珠又是什么关系?喻雅仙说,小亚是喻宝珠在社会上结交的朋友,二十二岁,小伙子人蛮好的,喜欢画画,六七年前就已经拜师学油画了,他的作品参加市里的比赛得过奖,年前还听说有一幅他创作的油画要送苏联去参加社会主义国家青年油画作品展览。年初五宝珠去取的那幅油画,是他特地画了送给宝珠的。
刑警听到这里,禁不住问,这个小亚是不是在和喻宝珠谈恋爱?喻雅仙说,小亚除了画画,还喜欢跳舞,而宝珠也喜欢跳舞,两人是在跳舞时认识的,已经认识一年多了,是不是在谈恋爱那就不清楚了。我经常听宝珠说起他,两人也经常走动。不过,像宝珠这样漂亮的姑娘,还不是走到哪里都有小伙子围着她转。
当晚八点半,专案组开会分析案情。如果喻雅仙的回忆没错,那么那个后来被发现内有被下毒糕点的什锦果纸罐曾在小亚家里放过将近两个星期,直到出事前两天的2月12日才由小亚主动送到喻家。而在这之前,喻宝珠在给其邮寄生日贺卡时已经传递过信息,说什锦果送给他了,可是,他却特地送回来了。而在送回后的次日上午,仁安里有居民看见喻宝珠把其中一个已经吃光了的空罐扔进垃圾箱。
如果说染毒什锦果在空罐被抛弃之前已经被喻宝珠吃掉的话,她肯定当时就殒命了。可事实并非如此,次日上午她还好好地出门,经过弄堂口垃圾箱时还顺便抛弃了空罐。这就是说,染毒什锦果并未被喻宝珠吃掉,而是放在家里的某个容器内。可是,勘查现场时已经搜遍了全宅,并未发现有哪怕一张半张包过什锦果的纸张,更别说其他放过什锦果的容器了。但是,事实就是这样,喻宝珠肯定把未曾吃掉的包括染毒什锦果在内的糕点放在家里,一直放到2月14日早上才吃。那么,她究竟把纸罐里剩下的什锦果放在哪里了呢?一干刑警想了又想,最后想出了一个合适的去处:她把吃剩下的什锦果放进那个新买的马口铁饼干听里了。次日,她早餐可能没在家里吃,所以没出事。2月14日,她在家里吃早餐,误食了放进马口铁饼干听里的染毒糕点,当场中毒身亡。
那么,另一个纸罐的什锦果到哪里去了呢?喻宝珠不可能在两天之内把两罐糕点吃得只剩下少数几枚呀!这个,刑警就分析不出了。还是先调查吧,去找那个小亚调查,因为他此刻在专案组眼里已经成为涉嫌对象了。
2月17日上午,专案组刑警张崇师、王秀木、郑寒笙开始对小亚进行调查。先从外围进行,前往小亚居住地管段派出所了解此人。民警介绍如下——
小亚今年二十三岁,汉族,出生于高级知识分子家庭,其父系着名画家,民主党派人士,政协委员。小亚去年毕业于上海美专,现供职华东工艺美术品研究所,系该所一位年轻的设计员。小亚无刑事或者治安犯罪记录,也未曾参加过任何党派或者帮会组织,政治态度属于一般群众,不像其父那样追求政治进步。可能受家庭经济条件、艺术氛围、画家职业、旧社会遗留的生活习惯等影响,小亚在物质生活方面追求超优,他的穿着打扮既另类又前卫,从头到脚的服饰全部是舶来品。上海解放后,市场上渐渐少有进口服装鞋帽,他就让海外亲戚邮寄。平时经常出没的场所是舞厅、影剧院、溜冰场、游泳池、饭馆、咖啡馆等,出手大方,被人视为“比小开还小开”。小亚家有房产数套,平时不与父母住在一起,而是住在北四川区峨眉路的一处独门独户的私房内。
外围调查之后,就把小亚传唤来所,当面接受调查。这是一个颀长身材、眉目清秀、举止斯文的俊逸青年,以一种若无其事的神态出现在三位刑警面前。在刑警想来,这等神态似乎可以表明小伙子还不知道与其交往甚密的姑娘已经长逝。于是,刑警的开场白是:“你知道喻宝珠出事了吗?”
没想到,小亚若无其事地缓缓点头:“我听说喻宝珠猝死了。”
“你跟她什么关系?”
“她是我的朋友。”
“什么性质的朋友呢?”
小亚伸了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呵——对不起,昨晚在赶活儿,天亮才睡,睡了没多久就被户籍警敲门叫醒了,精神有点儿不济。你们问我跟喻宝珠是什么性质的朋友,我想我们这种关系应该属于谈恋爱吧。”
“你是怎么知道喻宝珠死亡的消息的?”
“昨天我去过仁安里,听弄堂口的老皮匠说的。”
“听说以后呢?”
“听说以后?那我就转身离开,打道回府啊。”
“你这种行为,像是情侣关系吗?”
“这个……请教当面,难道情侣关系还有固定模式?人民政府公布过这样的模式吗?”
刑警一时语塞,不过,在他们看来,即便是不懂事的小青年随便玩玩,也不该如此感情淡薄啊。对此,小亚却有说法:“人的感情是建立在互相沟通的基础上的,宝珠已经死了,还怎么沟通呢?所以,恋爱结束了,爱情也就没了。关于这一点,春节前我和她探讨过,她也赞同。”
三刑警听到这里,禁不住互相交换眼色:年纪轻轻,正在恋爱阶段,怎么会探讨这样一个沉重话题呢?这正常吗?看他这副样子,是不是故意装得特立独行,玩世不恭,以掩饰自己的涉案嫌疑呢?
于是,这个话题打住,刑警让小亚说说关于那两罐什锦果的事儿。小亚听了眉毛一皱,说这种鸡毛蒜皮的事儿你们也感兴趣?好吧,既然感兴趣,那我就如实奉告。
事情的前后经过是这样的——元旦那天,小亚和喻宝珠看了场苏联电影,里面的男主人公是个画家,精心创作了一幅油画送给热恋中的姑娘,由此引出了一段令人感动的故事。从电影院出来,小亚提议去喝咖啡,聊天中,喻宝珠说小亚你也是画家,你也给我专门画一幅油画吧,我肯定喜欢。小亚答应了,当天就开始构思,然后进入创作。为此,他把单位下达给他的设计任务放在旁边。幸亏他这份工作不用坐班,全年除了每月一次去单位领工资或者有时开会、学习什么的,基本都是待在家里,所以单位并不知道。原准备在春节前把画作完成的,可是紧赶慢赶还是没来得及,一直到年初三才完成。这段时间喻宝珠没敢天天过去打扰,两人隔三差五才通通电话,见个面。初三傍晚,喻宝珠借用她家附近一家工厂门房间的电话打到小亚父母家,想撞撞运气,看小亚是否正好在那边。还真让她撞着了,小亚正在参加家庭新年聚会。两人于是约定,年初五下午喻宝珠去取画。
年初五下午,喻宝珠如约登门。正好有小亚的另外两个朋友去给小亚拜年,于是,小亚就说都别急着告辞,我请大家吃饭。小亚尽管“比小开还小开”,但他有一双巧手,而且心思玲珑剔透,见识又广,竟然烧得一手好菜。于是四人就吃了一顿不算丰盛但可以说是精品的晚餐,饭后,喻宝珠拿着小亚给她画的油画离开时,忘记拿那两罐什锦果了。次日,她给小亚邮寄生日贺卡时,留言说什锦果就留给小亚了。但小亚对糕点并无兴趣,再说那几天他很忙,所以就没有给喻宝珠送回去。一直到2月12日,他才有空去跟喻宝珠见面,顺便就把什锦果拿过去了。
刑警感到不解:“从年初五到2月12日,有十三天吧?你跟喻宝珠是恋爱关系,却一直没见面,你自己说说这正常吗?”
小亚心平气和地回答说:“我觉得正常,因为我手头有事,心里也有事嘛,没有空。”
小亚说的手头有事,是他必须赶在15号前把拖下的工艺美术品设计稿和说明文字全部完成。至于心里有事,小亚说属于个人隐私,不愿回答。刑警说现在是在对你进行审查,我们问到什么你就必须如实回答什么。小亚只得告诉刑警,在与喻宝珠交往的同时,还有两个不错的姑娘正在追求他,他有些心动,又拿不准在连同喻宝珠在内的三个姑娘中,究竟应该选哪一个。
刑警马上追问:“这事喻宝珠知道吗?”
打自询问开始一向满不在乎若无其事的小亚听见这话,一瞬间略显迟疑,继而摇头:“她不知道。”
三刑警再次互相交换眼色,对小伙子的疑心更甚。于是就问到了什锦果,问他是否打开过纸罐。小亚马上摇头,说我又不吃,打开密封得好好的罐罐干吗?继续盯着问下去,小亚显出不耐烦的神色,说他要说的话都已经说了,没有其他内容需要补充了。说罢,不管刑警问什么,他再也不开口了。
这个态度,别说作为一个已被怀疑涉案的命案嫌疑人了,就是寻常小扒手,刑警也是不能接受的。但人家不开腔,一时似乎也没办法强迫他开腔,三刑警商量下来,决定先将其留置于派出所,他们去其住处查看过后再作计议。
搜查工作直到下午三点才开始进行。这倒并非刑警延误,而是因为小亚独自居住的房屋系其父私产。而其老爸是着名画家、民主人士、统战对象,建国初期公安机关需要采取针对此类人物的行动时,都必须向上级请示。因为这个被触动的对象可能正奉命秘密进行对敌统战工作,或者掩护、协助我方秘密人员执行特殊使命,如果正在这当儿突然发现其住所遭到搜查,那就有可能影响大局。此类工作当然是高度保密的,作为基层公安机关根本不可能知晓,因此,专案组在搜查之前,必须请上级确认,搜查对象并无上述情况。好在上级审批的速度还比较快,专案组上午把报告打过去,下午两点就批下来了。于是,刑警对小亚的住所进行搜查,但没有什么发现。
当晚,刑警又紧锣密鼓地对小亚所说的另外两个正在追求他的姑娘小杜和小宓进行调查。组长钟乃道特地关照刑警,我们是调查他是否涉案,不对其他不属于法律规定范围内的情况发表意见,所以他的三角恋爱情况就没有必要向当事人透露,这属于道德范畴的问题,并非法律问题。因此,刑警分别跟小杜和小宓谈话时,始终没对小亚还在跟其他对象交往之情况吐露半点儿口风。调查下来的结果表明,小亚之前在派出所对刑警所说的“心里有事”之说法属实。
按说,对小亚的审查没有发现其涉案的证据,那就应该恢复他的自由。当时的做法是可以放人,也可以送看守所——称为“留置审查”或者“拘留审查”,反正只要承办员认为有必要,就可以“以拘代侦”。不过,这种手段对小亚是否适合那是需要考虑再三的。专案组议下来,想出了一个办法:小亚有美术和工艺特长,那就利用一下,让派出所以“借用”为名跟其供职单位协调,把他“借”到派出所,搞所里的环境美化,派民警日夜陪着他。所里的活儿干完了,可以到下面的街道、居委会去布置“法制宣传画廊”。一个圈子兜下来,命案应该有个结果了。这样,既可以确保小亚无法玩失踪,也便于专案组随时向其了解情况。
这样一来,就苦了两个昼夜陪伴小亚的民警。因为专案组关照过,这人对于侦破案件可能至关重要,必须保证他不溜走、不自杀,而且要将其当作派出所的客人一样对待,不可给他脸色看,他需要民警帮他做什么事情,都必须乐呵呵地去做。这个小亚还真折腾人,喜欢白天睡觉晚上画画或者制作工艺美术品,经常深更半夜让民警陪同他跑到街头去看别处的墙报、海报。这倒还可以接受,难以接受的是他因为家境富裕,花钱如流水,晚上出去动不动就吃夜宵。民警是供给制,每月只发点儿零花钱,哪来钱钞陪他吃夜宵?公家财务制度卡得紧,也不可能列入报销项目。小亚倒是大方,掏钱请客,民警哪敢吃,只好冒着凛冽寒风空着肚子在饭馆、咖啡馆外面等候,满腹怨言还没法儿发泄。
迷雾重重
2月18日,专案组开了一次时间较长的案情分析会,回顾检讨之前的工作思路,寻找新的调查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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