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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矩求见，奏报一件诡谲之事——有人在丹阳郡看到宇文化及的踪迹。
他不是写了辞呈，解甲归田了吗？怎么没回武川，还在丹阳？
盛尚甚是惊讶，宇文化及赖着不肯离开江南，内因可能有两个。
一是归途乱兵多而杂，处处有雷，说不准在哪就被掳掠，小命也难保。
要么就是有未尽事宜，还在运作，于是就躲在江宁，暗通曲款，掩人耳目。
裴矩说，传递这一情报的是韩三，他驻守江宁，一边操练，一边招募新兵，一边维持当地治安，也就是在巡街的时候，一名副将察觉到一户人家不对劲。
这一户是从江都搬迁过去的，看中了这处宅第，并不怎么压价，可见出手阔绰。左右邻居常见香车宝马进进出出，起初以为是高官，就报告募兵办。
募兵办派专人蹲点密查，确认了宅第新主人，就是江都去职归乡的宇文化及。韩三觉察到事情的不寻常，立即遣使亲信劲鞭催马，上报江都。
裴矩认为，皇上仁慈，对宇文化及太过信任，并没按照律法派兵押送其回西北，宇文化及辜负皇上恩宠，自作主张，滞留江南，此举欺君罔上，罪大恶极。
“裴公意下如何？那老贼该不该治罪？”
裴矩说：“朽臣以为，宽待宇文化及之初，朝中官员心有疑惑，似有放虎归山留后患之虞。皇上念及宇文化及曾经倾力效忠，虽无功劳也有苦劳，故罪不当死。然，宇文化及恃宠而骄，罔顾皇恩，心术不正，此时加以重罪，已无可饶茹之余地。再说，宇文承基伏诛，只怕宇文化及怨恨在心，将来会有作乱之患。不如当机立断，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宇文化及的恶行，罄竹难书，他的存在，就等于抽掉大业城墙的最后一块砖。
盛尚当然同意裴矩的意见，至于如何处置，盛尚感觉家人连坐太过残暴，有违朝廷新政，也将导致人心惶恐，可以考虑押回江都查办，要么问斩，要么赐死，他的小儿子宇文承趾交给监军，训练改造。宇文化及的家资查抄充库，家族妇幼，送回武川，不再流放。
裴矩本来还想奏宇文承趾与其父一同伏法，宇文化及妻妾发配军中浣衣，见皇上另有安排，也不再坚持。
盛尚希望有监察审理经验之臣经办宇文化及案，裴矩推荐裴蕴。当年查办苏威，裴蕴功劳最大，罗织罪名，思路奇绝。
盛尚沉吟片刻，然后说，宇文化及绝非单打独斗，其盘踞朝中多年，依仗宇文述的影响力，居功自傲，目无法纪，培植亲信，势力盘根错节。
裴矩深得皇上谈话要领，立即保证，极尽职责，以国家利益为重，深挖暗根，肃清流毒，扫清中兴障碍。
但裴矩不确定皇上究竟要弄谁，皇上也不可能列出一份清单。那就等宇文化及坐着囚船漂回江都，再弄出一串名单，请皇上批红圈圈。但他心里面已经锚定了一个人。
对于裴矩的办事风格，盛尚基本还是清楚的，这个人有思路，有激情，但问题就是，酷爱拿着鸡毛当令箭，只要是皇上交办的事情，绝对超出你的想象。
为避免裴矩百端株连，误伤无辜，盛尚选定右屯卫将军独孤盛监审，王义笔录。
裴矩退出西阁后，神采飞扬，他立即召见裴蕴，将皇上的意思浅浅表达，留着一些余地，方便填塞自己的意愿。
罗织罪名，当是裴蕴的绝技。每一次都恰如其分，无可辩驳，包括那些无辜者，晕头转向就认了罪。
这两位闻喜老乡，一唱一和，如果授予足够的权限，他们能搅个天翻地覆。面授机宜时，裴矩假传圣旨，说皇上准备拿司马德戡开刀，让裴蕴搜集证据，等宇文化及一到，即刻开展审讯。
裴蕴当然知道老乡的用意。另一个老乡裴虔通一直屈居司马德戡手下，负责看守皇宫大门，对司马德戡近来的得宠很是不平。
裴虔通推举高通，就是想用他分解司马德戡的权力，可是皇上整天与司马德戡一起出门办私事，高通虽然上位了，但司马德戡的跋扈并没得到遏制。
裴虔通找裴蕴发牢骚，说皇上宠信德戡，并非好事，那个武夫一旦遇到风吹草动，定然是第一个作乱的逆贼。眼看国力衰败，江都也不能自保，司马德戡重用的几个干将私下来往密切，恐怕是在密谋一件大事。
如果宇文化及不出事，乱子可能已经发生了。
江都内宫一乱，皇权不稳，得势的是拥兵者，口力劳动者就失去防护屏障，难免遭殃。
文武相斗，胜在先手。
自古发动政变者，多重兵在握，要么雄霸一方，要么砥柱中央，凭借自己的威望和势力，迅速清除障碍，镇住混乱局面，夺取制胜高地。
司马德戡借着皇上的恩宠，干掉了最大的绊脚石宇文化及，同时也树立了自己在军中的威信，培植出一批自己的心腹，分别把控羽林军和骁果军，野心勃勃，路人皆知。
难道皇上不知道？
也很可能不知道。江都似乎成了皇上的安乐窝，也是避难所，要保证这个避难所的坚固，皇上似乎只能依靠骁果军。
而且，本次东游江都，皇上表现怪异，刚愎自用，不进劝谏，只接纳太平美言，回避所有不吉不利之事。
虽然近期有所振作，储备实力，力图大业，但因讯息缺口甚大，无法纵览全局，甄别忠奸利弊。
心怀叵测的司马德戡被宠用，就足以说明，如梦初醒的皇上，还迷迷瞪瞪，不明觉厉。
裴蕴似乎早就看出端倪，当然不敢松懈，找裴矩紧急商谈避险和退路事宜。尤其在宇文化及被罢黩权限之后，司马德戡的绝对军威更加突出。
若不提早防范，迟早要被乱流冲毁。
听到裴蕴的担忧，裴矩则不慌不忙，拍拍老乡的肩膀：“与其被乱流裹挟，不如逆势挺立，抽刀断流。”
逆势断流的机会终于来了。力挽狂澜的能耐和意志早就存在，只等一个指令。
现在，皇帝已经下达口谕，要求彻查宇文化及团伙。消除隐患，铲除异己的机会就在眼前，把握不好，才是蠢材。
只要身居军中要职，就不可能不与宇文化及产生交集，有交集就有关联。
有关联，就能随意盖上帽子，随意点名。
裴矩得到指令的同时，琼花也收到一个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