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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西风突起,江浪拍岸。逆流叠加逆风,虽然增派士兵登岸援助纤夫,仍没办法按时到达扬子镇,即后来的仪征。
开凿大运河时,为方便朝廷巡游江南,沿江兴建了一批行宫,其中,最大最美的就是扬子宫。
前方奏报,扬子宫还有两个时辰的路程,大概戌时,也就是夜晚九点左右才能抵达。
船行颠簸,使得很多人晕船呕吐。萧后头晕心沉,面色苍白,由夏茉服侍着躺下休息。杨杲刚十岁,游戏一阵子,还是无聊,就由王义带着,过桥板,去后面的官船上游荡去了。
听完裴矩、虞世基的汇报,送走二臣,盛尚坐在舱口处,看流霞变幻,村落漂移。
琼花沏茶送来,见皇上脸色无颜,便坐在旁边,轻声哼起吴歌小调。盛尚自然辨不清歌词,却喜欢那种清水涓涓、曲折流转的曲调,忍不住跟着节奏在膝盖上敲着节拍。
琼花哼完,起身斟茶,盛尚意犹未尽,让她再来一曲。
琼花清清嗓子,端直了肩膀,望着江北的天空,不再是哼,而是低声吟唱。
虽然同是吴歌,曲调差别甚远,所唱的这首明显凄婉幽怨。临近收尾,盛尚才听清四句,“金戈铁马至,夺我锦绣衣。
浴血宫门外,遍插狼域旗。”
盛尚判断,有人借民间小调的壳,填上了新词,诉说的是灭国之痛,屠戮之苦。
盛尚问:“此曲源自何地?”
琼花说:“小奴以前听渔夫摇橹吟唱,只觉好听,并未知晓底细。皇上若喜欢,小奴可日日吟唱。”
盛尚摇头。他想起仪征就是琼花的出生地,便问这事。
琼花叹息道,自己一出生,就不见了父母家人,后来辗转流落到一渔村,被人收养,虽然贫寒,却也受到细心呵护。然后刚过及笄之年,养父母就葬身江底,留下一个痴傻哥哥与她苟活度日。也就是上个月,才被地方官送到皇宫里,本以为能得到恩宠,博取龙颜一笑,还可以照顾傻哥哥。哪知道乡野鄙女,不能近身,遭皇上嫌弃,余生只能彳亍冷宫。
短短几句,却道尽人生悲凉。
琼花说着,盛尚眼前却浮现出妹妹盛容的身影。如果放在乱世,盛容应该比琼花更坎坷吧?
萧后不知何时已经睡醒,悄然站在琼花身后。盛尚一转脸,吓了一跳,他眼里的萧后,正用目光解剖着琼花。
女人就是嫉妒的动物。盛尚这么想,并没在意。
回到内室,萧后支开夏茉,坐盛尚怀里装作争宠的样子,惊问道:“琼花所唱,帝君果真没听明白?”
盛尚摇头不解。
“民间耕田摇橹走夫贩卒,唱此曲的不在少数。‘安得义男儿,焚此无主尸,引其孤魂回,负其白骨归。’流传于大业八年,各地抓捕了一批传唱者,仍不能禁。后来,又有江宁文人扩展此曲,又以‘金戈铁马至,夺我锦绣衣。浴血宫门外,遍插狼域旗。’四句讽喻前陈陨灭。”
盛尚仍不解:“所以,如何?”
萧后趴在盛尚耳畔告诫:“琼花明知此曲诋毁今朝,讥谤圣上,还当面反复咏唱,妾都听出怨恨咒骂,皇上不以为然吗?”
盛尚认为萧后过于敏感了,琼花只是乡野丫头,自小听乡亲传唱,也许并不深解其中的含义。再说,杨广的确害惨了劳苦大众,被编进小调受辱,也活该。
她想骂就骂吧,反正骂的又不是盛尚。
西风减弱后,船行加速,新月东斜时,舰船人马终于到达扬子码头。早有地方驻守将领列队迎接。码头距离扬子宫还有半个时辰的路程,除一营禁卫军与九官下船外,其他将官、力夫全部在舰船上休整。
位于白沙的扬子宫已经灯火通明,对寻常百姓来说,皇帝就是一个符号,看不到,摸不着,就如每天呼吸的空气,依然时时刻刻存在着。
一旦符号变成活生生的具象来到眼前,黎元民众争相引颈,渴望一睹符号的真容。
盛尚提前要求所到之处,不可惊扰百姓,不可兴师动众,但就是有快嘴之士。方圆十里的各个阶层的人,都看大戏一样,提前围拢到白沙洲,等候在行宫附近的田间地头。
德戡老将极具政治敏感度,他下令守卫不得驱赶看热闹的群众,只能全力以赴加强安保工作。
皇上若想重振河山,必须先收复民心,修正前十年的人设形象。老百姓思想简单,非左即右,不同阶段,不同时间,扔臭鸡蛋的与敲鼓赞颂的,都是同一群人。
上次下榻扬子宫,因围观者太乱,皇帝命禁卫军砍几个当做震慑,几百个老百姓于是一哄而散。民间即刻流传出很多段子,有歌谣,有评书,纷纷将皇帝描绘成魔鬼转世。
这次再入扬子镇,皇帝吩咐随行军队,高举火把,照亮群众队伍,将提前制作的江都油糕分包成礼品,分发给围观队伍中的皓首稚子,推及皇恩。
老百姓既能安心看热闹,还能品尝皇宫的特供,顿感天降甘霖,皇家老小还站在宫门前的玉阶上,回头冲百姓挥手致意,然后才款款入内。
宫外突然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皇帝万岁!
也就是转身的那一刻,盛尚在振臂欢呼的人群当中,发现了一个身影。那人已经被挤到前排,正试图躲到人墙后面,却被金黄的火光照出全形。
再定睛寻找,已不见踪迹,盛尚急命王义宣德戡进殿。
莫非,那个身影从观音寺相遇之后,就从来没有远离过自己?盛尚可以确定,那个身影就是清谷庵的镜尘。
而且,还能确认,她的出现绝非巧合。因为她在刻意隐藏自己。
杨坚自小是被河东一位叫智仙的尼姑抚养,因此自开皇到大业,崇尚佛法成为一种时尚。杨广巡游各地,身边总陪同着一群僧尼,那个时代,比丘尼无需躲躲掩掩,远遁世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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