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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丫一动不动。钱串子摩挲着她又黄又软的头发，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这样子对不住你，可是我们家三代单传，不能到你这里便断了根。下辈子，你投胎到一个缺女儿的人家吧，千万不要再生在我们家。”接着忽然转了口风，恶狠狠道：“你要是再敢投胎到我们家，我就让你尝尝死后被万人践踏的滋味……”她表情狰狞，五官扭曲，吓得公蛎脖子一缩。
外面脚步声忽然紧急起来，接着只见影子一阵疯狂抽|动，瞬间消失不见。
话篓子似乎觉得自己说多了，忙赔笑道：“这我真不知道。我当时才九岁，在越窑里背高岭土，这些都是拾着听的。不过听说后来老窑工还推荐了一个高人亲自坐镇指点，果真制成了这么个蛇纹瓶。”
高氏发了一阵呆，勉强笑道：“你年龄小，未经事，自然胆小。像我这样鱼死网破的，又有什么好。”
公蛎听到咝咝的警告声，是小白蛇。小白蛇竟然没走，它卡在门框上，一边哭泣，一边告诫公蛎外面有黑影。
影子道：“我在面具鼻子下面抠下一块漆。”
影子道：“你知道，我在教中身份低微，从没见过这东西……扃骸皿，到底什么样子？”
公蛎知道高氏的厉害，又不想搅和巫教的事，不愿再进她家门，支吾道：“那个什么……我就不去了。”
钱耀宗甩开她的手，嘟囔道：“我不去。”
“老窑工说，此窑一直不出成品，是因为风脉邪，需要人血祭奠。他给了一张图纸，上面画着一个蛇纹瓶，叫什么八蛇扃骸皿，是个双层的，中间的夹层用鲜血喂养烧制。”
公蛎本来打算走了，看到此情景又站住，装作欣赏瓷器。话篓子显然被钱耀宗的举动给吓住了，换了一副态度，将双儿牡丹瓶包上，赔着笑脸道：“客官，你想问什么？”
毕岸道：“回钱家院子。”忽然又道：“你刚才有无留意，这两条街上一共多少流浪汉？”
毕岸制止了他，平视着公蛎：“你口口声声说你才是真正的龙公蛎，有什么证据？”阿隼飞快上前，在他身上搜了一把，拿出了捡来的身份文碟，对毕岸道：“我早查过了，隆公犁，洛郊蟒庄人氏，咸亨四年秀才，也不知这秀才怎么考的，实际是个大草包。”
高氏用手指在公蛎腹部点了一点，“不知有没有内丹。蛇胆倒是不错。”她从地上捡起了剔骨刀。
公蛎浑身湿透，动弹不得。忽听房门哐当一响，几个人的脚步声传来，接着只听阿隼道：“放在这里即可。”
高氏喘息得厉害，一口口地吐出血水，面目更加狰狞。公蛎很想让她摘下面具，哪怕脸上有瘢痕，也好过如今瘆人的假面。
毕岸责备地瞥了他一眼。阿隼一拳将原本断成两截的香案砸得稀巴烂，怒道：“公子不让讲我也得讲！你是个什么东西，假惺惺的，蒙骗了她这么多年！”原来骂的是钱耀宗，公蛎松了一口气，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公蛎扑上去抓毕岸的后领，想要同他说说清楚，却被阿隼一把挡开：“隆公子请回，今天你擅入民宅，我们便不追究了，若有下次，定当入室盗窃论处。”说着用力推他出去。
高氏仰面向后倒去。她身上的大红敛服，腹部呈现大块的暗红色，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而那把剔骨刀只露出分辨不出颜色的刀柄。
剑尖上，挑着一个拿剑的小纸人，被刺穿了心脏，流出一些红色的液体来。
高氏眼神冰冷，道：“我心已死，这巫教我一刻都不想待。”
钱串子一个趔趄，往后一扬跌倒在地上，银针撒了一地，伸手去扯公蛎。公蛎哪里容她反抗，顺着她的手臂闪电一般绕至她的背部，尾巴用力朝其后脑一甩，钱串子一声不响昏倒在地。
两人一个挤眉弄眼挑逗，一个怒目而视应战，听到毕岸的话，都愣了一下。公蛎瞬间明白是叫自己，冲胖头得意地一挑眉毛，正了正衣襟，快步走了过去。
影子沉默了一阵，道：“其实，像二丫这种天生有灵力的孩子，研习圣术，亦非坏事。至少不用被那些蠢人当做是怪物……”
公蛎听得入了迷。钱耀宗呆呆发愣，话篓子的唾沫星子迸了他一脸，他都没什么反应。
高氏厉声喝道：“你也来说这种话！想想当年你我被囚禁在山洞之中的感觉，那种苛刻的、不把人当人看的教规，一批多少个灵童，研习结束后还剩下几个？你忘了吗？”
公蛎道：“我没生气。”看她眼睛闪出泪光，想了想，绞尽脑汁道：“我，我看到了一件很不好的事情，很不好。这个事情呢……”
高氏越来越虚弱。她闭目养了一回神，挣扎了几下，眼睛扫向毕岸和阿隼：“求你们……帮我叫我丈夫回来。”她的眼神有些涣散：“这些年，对不住他……其实他一直想好好过日子的……”
小妖毫不示弱，回嘴道：“两撮毛坑蒙拐骗，小心变成黄鼠狼！”
小白蛇惊慌失措，掉在一人的肩上。那人捉起小白蛇，大声叫道：“毕掌柜，出来一条小长虫！”却是胖头。
胖头不知死活，先上去打了个招呼，不见回应，又上前去推她，嘴里唠叨着：“这位大嫂醒醒，怎么在院子里睡着了？露水重，小心风寒。”
公蛎诱导道：“你娘是不是有件大红色的衣服，特别漂亮？”
胖头一把拦住，竖眉瞪眼，挤出满脸横肉，还顺便抖了抖肥硕的肚子，以示威慑。公蛎嗤之以鼻，趁胖头不备，夺过小白蛇，一把将它抛在高高的树枝上。小白蛇哧哧溜溜，很快逃走。
毕岸道：“这八个人中，你找身形瘦小的，带过来，剩下的带回府衙，仔细问话。”他仔细地看着小纸人：“瘦小，个头不高，双眼通红，年龄在三十岁以下。”
正说着，阿隼回来了，皱眉道：“没找到。”他瞧见公蛎，丝毫不感到惊奇，随随便便点了个头，继续道：“怎么办？”
阿隼将钱耀宗的脑袋扭转对着高氏：“高玉儿，你好好瞧瞧，你一起生活了七年的丈夫，就是你那个好兄弟颍桧，你心里真没一点怀疑？”
钱耀宗捂住了脸，哭道：“我没本事……没让她过一天好日子……”
毕岸将上房大门掩了，神色凝重，道：“这段时间你们也瞧见了，巫教猖獗，但活动隐秘，组织严密，想要铲除绝非易事。我和阿隼追查了这么久，总算找到了巫教总头目龙爷，所以我想，”他忽然停住不说，看着胖头和假公蛎，道：“胖头，你怕不怕？”
果然是自己打碎的那个。公蛎心虚，连忙往胖头身后躲了躲。高氏咳出一口血来，道：“我听二丫说了，不要紧的。一个普通的瓶子碎了便碎了。”
在一众人的烁烁目光之下，颍桧终于开口道：“一年前，我在郊外官道，这个小女娃骂我……”他惊恐地眨着眼睛：“我生气了，看左右没人，失手掐死了她……没，没地方处置，就买了个罐子装起来，埋到了荒滩……”
高氏好一阵才缓过来，继续道：“可是我拿了这么久，从不见它发挥过作用。”
声音俨然同自己嗓子没哑前一样，只是少了几分生气，听起来亲切客气，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呆板。
公蛎身上的鳞甲不由竖了起来。影子骤然长大变宽，遮住了大半个院子的月光。
空气在撕裂、挤压、扭动，带着尖细的呼啸声。窗台上的一个碗，咔吱吱一阵响，变成了一堆碎片。公蛎先是觉得呼吸紧促，透不过气来，瞬间又觉得尾巴脑袋在拉长，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撕扯，痛得要死。影子似乎注意到了公蛎，但他已然扭曲，无暇顾及。
毕岸摆弄着纸人，道：“同时驾驭六个，已经算是厉害了。”
高氏滴下泪来，却是血一般的颜色，在白森森的脸颊上流下几条触目惊心的红色泪痕。她用食指抹了，放在面前瞧着，呓语一般道：“我还回得了头么？”她抬头微笑着看着影子：“我若不回去，龙爷会亲自来吗？或者，你愿意同我一起逃走吗？”
影子似乎无可奈何，道：“要不你先将扃骸皿给我，我先交了这一项差才好。”
玉姬原来是高氏的名字。公蛎虽然没听过“鬼面”的名号，但见毕岸说的凝重，自然不敢造次，见她衣襟上血污蔓延，小心翼翼道：“您这是……何苦呢。”
毕岸果然依言封上，连包裹也重新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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