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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乌玄晶【11 /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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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蛎曾听毕岸说过,那些女孩儿们的颅骨被打碎,伤口形状及受力方式极为奇特,不像是常人用锤子或石头等钝器打击形成的。当时想破脑袋,都想不出倒是个什么样的工具。而如今看到石人,公蛎瞬间明白,当时定然也是石人,五指硬生生插入颅骨,将颅骨掏出一个大洞来,然后取珠。

谁知那凸起的圆石头光滑无比,树枝一戳,那东西一动,琅玕珠带着丝络彻底滑入了秽物中。公蛎无奈,只好扎起裤脚,小心翼翼地沿着坑边冰冻的硬土层,跳到坑里,先用树枝搅和了一阵,觉得离琅玕珠落下位置太远,用不上力,便试探着踩在那块石头上。

胖头的脸上瞬间被挠得开了花。玲珑发簪坠落,头发凌乱,加上声嘶力竭的嚎叫,如同疯了一般,转过头来扑打公蛎。

公蛎想说的话如同春天乱飞的柳絮,明明有很多,却抓不到,只有瞠目结舌地看着玲珑。玲珑苦涩一笑,道:“你问我家世,我总不肯告诉你,现在说了吧。我自小被亲生爹娘丢弃,流浪了几年之后,才跟了养父,像个丫鬟一样,被打骂着长大。”

公蛎想了又想,实在想不起有谁叫姬非这个名字,茫然道:“姬非是谁?你吗?”青年摇摇头,用手指点最下面一个。可惜他的名字太过复杂,小篆曲里拐弯的像一团蚯蚓,公蛎着实认不出来,有些尴尬。

胖头身体一震,惊喜道:“真的?她如今过得好不好?”

公蛎同胖头面面相觑,两人除了眼睛和嘴巴,其他的地方都不受自己控制了。木偶步子小,公蛎等又被捆了双脚,移动并不快。胖头急道:“你要去哪里?解开绳子我们自己走不就得了?”

玲珑一怔,尖叫道:“不可能!”她似觉失态,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年纪轻轻,便被封为禁婆,教内有人不服也属正常。定是有人私下泄愤,想瞒着龙爷除掉我,好霸了禁婆的位子。”

不知为何,公蛎总觉得玲珑的表情是在回忆另外一个人,而不是她前面那个满心欢喜的胖子。

公蛎忙将脑袋用力往臂弯里藏,嘴里叫道:“不许挠脸!”说了之后自己也觉得好笑,如今性命都不保了,为何第一反应仍是不许挠脸呢?

胖头小声道:“你……你干吗非要跟着巫教混?不如……或者找个巫教找不到的地方……”他本想说不如去我们当铺,但不敢擅自做主,只好打住。

毕岸就手儿一口喝掉,眼睛微睨,道:“美。”接着一个翻身,含含糊糊道:“好困,我不行啦。”

公蛎不明白她为何一会儿伤心欲绝,一会儿放浪形骸,只觉得心如刀绞。

公蛎不解道:“既然那个什么母虫,再有三个月才成熟,为何今晚要对她动手?”毕岸摇了摇头,也不知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不过大多时候,公蛎都是独自一人。江源毕竟是客人,自己不能总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转;玲珑过年时搬去了舅舅处,两人只能偶尔见个面,初七那日,玲珑让一个小乞丐传信说她舅舅生病,她要照顾几日,不能见面;毕岸、阿隼、胖头等各忙各的,谁也顾不上陪他。幸亏公蛎早年在洛水独来独往惯了,也不觉得寂寞,唯有想起玲珑的病时,比自己身上的鬼面藓还要焦虑。

虽是夜间,天色昏暗,但公蛎一眼便喜欢上了这个院子。环境僻静,布局优美,假山小亭,溪流环绕,一排排的桃树交叉横斜,有围成圆圈状的,有呈五角状的,到了春天定然美不胜收;而其中一棵大桃树下,还有两个造型飘逸的石人雕像,一坐一站,作对月饮酒之势,更另公蛎心生羡慕。

看来这个小娟子还有些痴呆。公蛎丧气地将钱丢在她面前的破碗中,道:“算了,给你吧,去买些糕儿吃。”捏着鼻子走了两步,又忍不住道:“你一个女娃儿守在茅厕这里乞讨,先不说哪会有人来施舍,光是味道也把人熏走了。赶紧去周公庙、定鼎门呀,那里人多。”

玲珑一愣,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前胸,然后又伸手去摸背部。毕岸道:“是不是你自小便被人告知患有绝症?”

大白天的,小乞丐们都去街上乞讨了,院中无人。公蛎绕到磨盘对面的院子,也不见那个少年阿牛,只有一个骨瘦如柴的老者在整理马尾。

毕岸慢条斯理道:“他们的目标本来就是你。”

毕岸歉然地看了一眼胖头,道:“是我们过分了,琅玕珠中有噬尸虫,应该早些提醒他的。”

玲珑眼波留转,顾盼生辉:“是吗?我瞧她顶多比我大十岁。”娇声叫胖头:“过来帮忙。”

苏媚强忍住笑,道:“走之前还惦记着对面江公子的约定,你想他能走多久?”

水冷得彻骨,公蛎却有一种暖暖的安心感,或者自己本就应该老老实实待在洛水的洞府里。回家的念头一上来,公蛎忽然剧烈地想念那个简陋的洞府,甚至嗅到了门口丁香花的香味。

毕岸嘴角一扬,道:“好甜。”

吴妈带着他在花树来回穿梭了好一阵子,才在树丛中看到一蓬明亮的灯光。

玲珑显出极为震惊的神气,照着对待胖头的方式将手帕往公蛎脸上一甩。

坦白来说,是多了一个淡淡的黑色影子,若有若无的双手紧紧地钳住了玲珑的脖子,将她几乎提离地面。

公蛎换了衣服,连澡桶也来不及收拾,挑旺中堂的炉火,将琅玕珠连同湿淋淋的丝络用软布包了慢慢擦拭。汪三财来到中堂取东西,见状道:“大中午的,怎么洗起澡来了?”

长须男子道:“请,睿姬,配合。”

而冰层之下,河水深处,孤独的小水蛇摆着尾巴,箭一般地往洛水游去。

公蛎爬上房梁,对房间布局一览无遗。

毕岸有些自责,喟叹道:“当时错误判断目标,以至于来不及出手救她……”苏媚飞快道:“不怨你。想想还是有些后怕,若不是破了驱附术,那两个石人会放过我们?”

公蛎脑袋空空,良久忽然想起一件事儿,怔头怔脑插嘴道:“等会儿,千魂格是什么东西?”

男子的脸很僵硬,但公蛎分明觉得他笑了一下,眼神渐渐变得坚决,并慢慢朝公蛎伸出手来。

虎妞笑嘻嘻道:“说不定又去睡回笼觉了。我去瞧瞧。”转身回了院子。

玲珑道:“并无固定之地点。有时是官方的教坊、梨园,有时是民间的私塾、绣坊,名义上进行女红或技艺培训,私下却会进行暗地的联络。而且这些培训时集中的女孩子并不都是圣教的人,也有很多是寻常人家的女孩子。”

玲珑娇声道:“一个爱慕我的臭男人,装扮成老婆子,还以为我不知道呢。”她轻踢了胡烁一脚,恙怒道:“这个讨厌的家伙。”但表情十分得意,扭动着腰肢,嗲声嗲气道:“他来的第一天我便知道,根本不是我请的那个吴妈,可怜他还装哑巴,比划说发烧嗓子烧坏了。哈哈,我故意装不知道,每次我抓了小鲜肉回来,便叫他在门口守着,故意叫他嫉妒。”她款款朝公蛎抛过来一个媚眼,“包括你。一二三四,人齐啦,好一池子大白鱼。”

公蛎气得大骂,而那个可恶的小娟子早跑得没影儿了,更让公蛎心疼的是,琅玕珠被屎尿浸染之后,光泽大减,里面的晶丝混沌一片,看起来发白发灰,全然没了之前的灵气。

公蛎忙道:“这几日你只管帮着虎妞料理后事,财叔那里我来解释。还有,毕掌柜答应我每月从账面领取十两银子,你先领了用。”

怪不得官府没治罪,原来凶手根本不是公蛎。公蛎悲喜交加,愤愤地瞪了毕岸一眼,嘟囔道:“白白承你一个情。”却没想到去埋怨真正的凶手玲珑。

公蛎原本以为吴妈说的是自己,正要从花丛跳回回廊,却见她出了房门,头也不回朝大门走去,一会儿工夫转回来,后头跟着一个人。

小娟子皱起鼻子傻笑道:“臭人,臭人。”突然闪电般出手,一把将公蛎脖子的琅玕珠揪了去,扬手一甩,不偏不倚,将它丢到了茅厕里。

玲珑泪流满面:“我每晚做梦,便梦到小妖,她追着我身后叫姐姐,问我为何丢下她……发现她还活着,并且在一个普通人家里,我好开心,可我如今这种身份,别说没脸认,便是认了,只怕圣教也不肯放过她。”

小娟子木然看着他,嘴角垂落涎水。

远远的,便听到了玲珑的娇笑声,公蛎心痒难耐,恨不得扑上去抱着她,一诉相思之苦,正要大声叫她,却听到房间里还有一个极为熟悉的男子声音。

公蛎一手握着琅玕珠,一手拉着丝络在火上烤,闷闷道:“没事。”

如今元宵节刚过,家家户户还沉浸在过年的气氛中,街边商铺的生意都处于半开张状态。公蛎见生意冷清,自己一个人无聊,便拉了胖头道:“你陪我走走。”

胖头一进来,便满脸疼惜地叫了一声“妹妹”,从怀里拿出一对兄妹玩耍的泥人儿,道:“你看像不像我们两个?”玲珑看也不看,冷着脸道:“这么晚了,你还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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