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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在何处？
很久以前，家在楚王府。
后来他买过很多宅院，但是为了躲避朝廷暗地里的追杀，便常常更换住址。没有亲眷的屋子算不得家，那就是没有家。
祖居哪里？
祖居琢郡，唐御史中丞之后，高祖建国后以长安为京都，便居于此处。可如今他已经被废黜皇族身份，他不姓季，从母姓姓何。那么他祖居到底算哪里呢？
长辈……
父亲母亲死于夺嫡后的清洗，长兄夫妇被皇帝暗杀，外祖父家无人敢认他为亲。这些年他靠着当年楚王府的旧部保护长大，唯一可称作长辈的，是票号明面上的东家，忌雍。
待他如子，教导呵护；却又待他如主，恭敬和顺。
那便也……不能算长辈。
青草地上铺着毡垫，何煦跪在上面，隐隐感觉有碎石硌着他的膝盖。他抬起头，眼神俊敏而又稳重，沉声道：“草民怕据实禀报，触犯圣颜。”
围观的人很多。
或许是白虎出现后的九死一生，让他们心有余悸下情绪比较激动，在皇帝面前肆意大胆不少。
大臣捋须笑他年轻人重礼却也太过谨慎，皇亲哼笑怀疑他想挟功求赏对陛下不尊，金国皇子完颜昌正急着同何煦说话，看见他小心翼翼的样子，便大声道：“阁下刚刚救回小皇子性命，陛下怎么会因为你提及家眷，便加罪于你呢？”
这话引得许多人同声应和，鼓励何煦不要有后顾之忧。
只是到这个时候，皇帝反而变了神色。
他蹙眉看向何煦，手中的茶碗拿起放下，神情渐渐凝重而又羞恼。
“你是……”他喃喃道。
“草民乃罪臣之后，先父楚王讳渊。”何煦回答道。
四周顿时鸦雀无声，何煦跪在地上，感觉如芒在背。
原来是先楚王之子。
大臣噤若寒蝉，皇亲面面相觑，他们看着何煦，再偷摸打量皇帝的神色。
楚王府倾覆之时，楚王尚存两子。一子逃逸，一子因年岁尚小被废黜皇族身份，驱逐出京都千里之外。
这么多年过去，没想到这孩子长大了，长得这么好，站在了皇帝面前。
他也并没有一无所有，而是成为了天下最大票号的东家，几乎富可敌国。
他是怎么做到的？是楚王府余孽的帮助吗？
皇帝怎么能忍受一个被他贬斥为庶民的皇亲，成为朝廷不得不重视的巨贾豪商？
呆立如鸡的大臣中间，大理寺卿闫弘瑞手心冒汗，脸上却面无表情。
还是，太冒险了。
作为楚王旧部，他因为隐藏得好，并未被皇帝发现身份。这些年来官职不降反升，慢慢被擢升为大理寺卿。
虽深受皇恩，但闫弘瑞心中，自始至终只有一人配做江山之主。
那人死了，他们这些旧部便立志保护他的骨血。
楚王特地交代过，从容生死即可，勿要重蹈亲眷相残的覆辙，影响朝廷大局。
可自从一个月前何煦第一次送信给他，要求保住卫琼孤女开始，闫弘瑞便隐隐觉得，这位他们隐秘保护长大的孩子，似乎并不仅仅想做豪商。
何煦心中自有丘壑，不是他们能左右的。
这一次何煦想趁机出现在皇帝面前，闫弘瑞觉得很冒险。这么一来何煦和票号便到了明处，皇帝气量狭小，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
然而何煦说，他想站在明处，有阳光照耀的地方。
这句话太孩子气了，让闫弘瑞隐隐担忧。
此时，正如他所害怕的那样，皇帝知道了何煦的身份，一张脸愤怒又强装镇定。若不是在金国使团面前，闫弘瑞毫不怀疑皇帝会命人当场把何煦驱逐出去。
出去之后会怎样？自然是斩草除根永绝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