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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丽,你知道么,我其实有多么努力,才可以平静的躺在这里,沐浴阳光。”胜江县一家工厂的草坪上,两个女工并排躺在一起,春日的阳光,暖融融的,一如宛心身边的秀丽。
宛心当初走投无路,万般无奈下,只能选择这个偏远小县城的工厂打工。办好入厂手续分完宿舍后,被褥、洗漱用品、饭盒这些生活用品需要自己买,但宛心真的身无分文了,很不好意思的表示能不能先预支一部分工资,领着办理证件的工作人员听到这话直接翻了个白眼,毫不掩饰嫌弃之情地告诉宛心这个不可能。宛心不在意那人的态度,这种人自有人治,领导一来,她啥也不是点头哈腰哪里还高傲得起来。平淡的道了声麻烦了,宛心就回了宿舍。
但定下心来想一想,还是必须开口的。这个时候,面子真的不重要,毕竟,更难堪的经历过太多了。所以,宛心想了会儿稍后和舍友打招呼、请帮忙的话术,思考完毕,到午饭时间了。在厂里,工牌就是一卡通,刷卡进车间、刷卡吃饭,宛心没有充饭卡的钱,就在宿舍等着舍友。
大概二十分钟后,宿舍区开始热闹起来,宛心想,大家吃饭都好快啊,然后略显局促地站起来,等着舍友们。又过了一会儿,两个很年轻的舍友有说有笑的推门进来。
看到有新人,其中一个眼睛大大的姑娘问:“你是新来的?”宛心忙笑答:“对,你们好,我今天上午刚办完入厂手续,分到咱们宿舍。”“嗯,那你分到哪个车间了?怎么不出去把东西都买了啊?还是等家人送啊?”
本来宛心想等舍友休息时借着盖被子的由头开口的,结果热情的舍友直接问了出来,宛心心下一松,却又不由想到自己的境遇,悲伤漫了上来,有这样热情的舍友,真的是幸运的。
宛心忙道:“我分到的是一车间的包装段,好像是负责点数加上装箱。被褥这些”宛心一顿,接着开口:“我没有家人了,东西是需要自己买的。”
另一个姑娘扎个辫子,看着立爽干练,坐下来略带审视地问道:“那你怎么没去买?”宛心看向她,又看看先前搭话的大眼睛姑娘,说道:“我叫林宛,家里出了事,没有家人了,身上的钱也花完了。加上没有学历没有其他的门路,所以才选择进厂打工。”
“虽然知道很冒昧但你能不能麻烦借我三百元,发了工资,我一定马上还给你!”宛心接着对那个大眼睛姑娘真诚问道。“可以啊,我借给你,以后都是一个宿舍的了,我叫马娟。她叫王秀丽。”大眼睛姑娘答道。
“娟儿!”王秀丽开口喝止,“你知道她什么来历?她能干多久?三百块不多也是你辛辛苦苦干活儿攒下来的,你还得寄回家,自己也没多少钱!”
宛心听到这个忙说:“我明白你们的顾虑,主要我没有什么可以抵押给你们的东西,但我可以写借条立字据。而且我会长干的,请你们相信我!”
秀丽听到可以立字据,看宛心头发虽有些乱但也扎起来看着最起码用手顺过了,衣服虽然有点脏但穿的很整齐,觉得这人应该靠谱。看着年龄相仿却到这个一穷二白的地步,也可怜。就说:“那你先写借条吧,写好了,我可以陪你去买。听你也是外地人,这片我俩待时间比你长,比你更熟悉。”
宛心听完瞬间鼻尖一酸,久违的善意啊,这简直是雪中送炭的恩情!宛心边告诉自己边忍下眼中的泪水,说道:“真的太感谢你们了,我马上写借条!”
跟马娟借了纸笔,宛心写完递给秀丽和马娟看。俩人一看,对视一眼,马娟问道:“你字写得这么好看,学习一定很好吧?怎么不上学啊?”听到问话,宛心低下头,心里一阵难过,曾经明明有过希望的,现在却成了奢望。
秀丽看着宛心的样子,岔开话题说:“中午一般不让出去,加上我们这两天也都赶工,所以下午出去吧。下了班直接回宿舍我们和你一起。”宛心忙答好。
秀丽接着说:“你下午上工么?上工就能记上工时就有工资拿。”宛心听了说:“去,下午我就开始干活儿。”马娟听了赞许地点点头:“不错,跟我们一样,也是踏实能吃苦的。”
然后秀丽接着说:“因为厂里人多,所以下班是分批次的,你在一车间,那下工就是最早的,五点二十下工。我俩在二车间缝纫段,比你晚十分钟,三车间再比我们晚十分钟。你一会儿和我们一块儿进去我们给你送工位上,你们李主管听说人挺好的,然后下班了你在宿舍等我俩。”“好的,我记住了,谢谢谢谢!”宛心忙回答,感动于两位舍友的真诚和善意。
马娟秀丽稍微坐了下,就准备提前上班了,三人结伴刷卡进入工作区,把宛心送到工位后,俩人也赶紧去自己工作的地方。他们是计件工资,趁着这两天有活儿,多干点儿多拿点儿。
宛心到地方没看到其他人,就找了个凳子坐下来。过会儿进来个男孩子,宛心站起来,看男孩子二十岁左右的样子,出于礼貌刚准备打招呼,男孩子问她:“你是新来的?”宛心忙点头,说是。男孩点了点头,在一边坐下。
又过会儿,过来了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看到宛心,说:“你就是新分到我们工段的林菀?”宛心握住衣角忙答:“是的,您是主管吧?”男人答:“对,咱们工段的所有工作都是我负责的,我姓李。”
想到过来上班路上秀丽交代的,在厂里看到年纪大的,都要叫哥、姐,再大也是哥姐。宛心忙回:“李哥!”主管点点头,接着说“这个小伙子是晓峰(小风),比你小两岁,你直接喊他名字就行。”宛心点点头。
到上班时间了,主管介绍:“咱们这个工段是车间的最后一道工序,前阵子单子不多,就这两天单子还可以,但很多还没有下到咱们这儿,所以现在不算太忙,正好你有时间熟悉。你过来的话,就是负责点数、包装,小风(宛心后来看到男孩儿的工牌,写的是秦风,所以主管说的是小风而不是晓峰了)就负责最后的装箱打包。咱们这儿不是计件,就是活儿准时干完就行,按考勤走。还有过俩月是咱们厂也是咱们这儿最忙的时候,到时候忙不过来也会安排别的部门过来帮忙,所以你不用着急。来了就好好干!”宛心忙答是。
开始工作,宛心虽没有经验,但是脑子毕竟算是比较灵活的,加上工作内容机械性比较高,所以上手很快,刚到岗的局促感是免不了的,但是往事太过沉重繁杂,所以宛心并不着急于此。倒是因为连着几天没有好好吃饭,身体真的有点不太能撑住了。
因为任务不多,所以准时下班。宛心想着如果马娟秀丽不需要换衣服什么的,就在楼下等着,省得他们还得上楼叫自己,所以就在宿舍门口等。
马娟秀丽看到宛心,问怎么在楼下站着,宛心说了下自己怎么想的,马娟立马挽住宛心的胳膊说:“哇宛姐,你真想的太周到了!”
仨人去上班路上就对了年龄,马娟秀丽都是20岁,比宛心小两岁,上完初中就一起外出打工了,两年前结伴来的这个厂,所以马娟当即就脆生生喊了一声“宛姐”,秀丽就也跟着叫宛心宛姐了。
秀丽也觉得。忙了一下午确实累,少跑一趟少上下个楼虽省不了多少力气,但说不上来,确实不单是那一点力气的事儿,心里就是感觉熨斗熨过一样,舒舒服服的,那个词叫什么?贴心,对,就是很贴心!
其实何止她俩觉得宛心贴心,宛心更觉得这两个小妹妹热情真诚贴心,给不熟的自己借钱、带着买东西,对于经历太多趋近封闭的心房,是一种莫大的抚慰。
路上宛心大概告诉她俩家里出事想离开伤心地,加上本来也没有多少积蓄,又想走远一点,就坐了两天的车,钱也花完了。
秀丽马上接话:“那你今天中午也没吃饭?”宛心心下一叹,不得不说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秀丽说那先吃饭吧。
宛心接话:“特别不好意思,但是,因为我现在确实没有钱,借你们的钱也是买买东西再充饭卡大概够用就行了,大家都不富裕我也不想借太多,所以,就是能不能你俩想吃啥吃啥,我去找个便宜的饭馆填饱肚子就行。”
马娟和秀丽因为家里贫困,他们上完初中后就出来找工作了,没有学历所以吃了不少苦,也有过经济方面接不上的时候,那种饥饿和困窘他们太知道了,所以听了一阵心疼。
虽然进厂后工资不是顶格高,淡季更低,还要给家里寄钱,但是平时他们都是吃得苦的姑娘,旺季更是能铆足干劲,所以起码比现在的宛心好太多了。不过虽然缓过来点,他们平时也并不奢侈,隔一个月俩人会约着吃一次好的,平时都是在厂里。
所以秀丽跟宛心真诚地说:“宛姐,其实我俩也不是那享福的人,最起码还没到那个段儿,平时我俩都是”刚想说都是在厂里吃,又怕宛心有负担,就说:“平时我俩也是填饱肚子就行了,所以啊,咱仨一块儿去吃去,我俩找的地儿,必须物美价廉!”“哈哈哈,对啊,平时我俩都是在厂里吃,就算偶尔出来也是找的便宜量大不难吃的馆子,俩月我俩才去吃一次好的!”马娟接话。得~白刹车了~秀丽心想。宛心听了忙说:“辛苦你们陪我出来,还得花钱!”
金钱这个东西是这样的,不管你在乎不在乎,不管你多在乎,别人的钱,别人多在乎、你就都得尊重,因为那完全是别人的事儿。
秀丽忙解释:“宛姐我刚才没说出来就怕你多想,别在意,我俩正好也换换样儿,也不贵的,放心。”宛心说:“好,娟儿、秀丽,不管怎么说,我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俩!”马娟说:“宛姐,秀丽老说我太傻太直,但我能看出来,你和我们一样,都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所以咱们甭在这儿客气了,赶紧吃去吧,你不饿我都饿了~!”两人听了都是一笑,仨人就携手去吃饭、买东西。
转眼间过了一年的时间,在厂里的日子重复、简单。宛心彻底适应工厂的节奏,对自己的工作也彻底熟悉。李主管很随和实在,小风话虽不多但相处久了也是懂事勤快的孩子,和马娟秀丽本就都是心性纯善的人,所以更加互相关爱。
另外就是厂里单身的男员工有相中三人的,秀丽清醒的坚持不是老乡的话不能在厂里找,不一定什么家底、说单身到底结没结婚什么的,不靠谱。还反复告诫过马娟,可惜马娟还是对厂里的一个男的动了心,这两天两个人就要回老家结婚了。秀丽恨马娟心太软,但现在也只有祝马娟真的是找到了正缘,能修得善果。
宛心的话也有好几个人表达追求的意思,宛心直接都拒绝了。遇到想要纠缠的,三人也一起把那人赶跑。原来不好的经历毒蛇一样,紧紧缠绕着宛心,每每独处或午夜梦回,都是锥心之痛。所以宛心甚至都已经做好这辈子都一个人过的准备了。
但同时,和善热情的舍友、亲切朴实的同事、平和不变的环境,对宛心来讲,更是莫大的治愈。工资每个月准时发放,基本生活也完全不用再担忧发愁。
这天周末,是大周。厂里小周的话周六下午三点半放假,周日正常上班,就休息几个小时。大周的话就是周六中午放假,休一天半,下周一开始正常上班。
周六中午吃完饭,马娟就收拾东西要和对象一起回老家了。其实俩人相处的这大半年里,看得出来男方对马娟是真心好的,还郑重地请过秀丽和宛心吃过一次饭。饶是这样,秀丽还是嘀咕着不知根知底,怕马娟受骗,分别前俩人不断互相叮嘱,记得打电话。宛心不想也没必要和外界有过多联系,厂里也用不着,就一直没买手机。
这么过了大半个月,一个月、两个月,马娟电话都没有如期打过来,秀丽联系男方电话也打不通,和宛心一起,愈发着急。
终于在一个休息日下午,接到了马娟的电话:“娟儿!你个死妮子你知不知道你吓死我了!!!”秀丽接起来电话听到马娟的声音,马上就骂了出来,然后就是俩人对着电话爆哭,宛心在旁边也一起抹眼泪。
听到马娟说没有被骗,男方一直对她很好,家里没有老婆孩子确实是单身,回来后确实给了她一个婚礼,俩人过的特别幸福。但男方家偏是真的偏,基本没信号,结婚的东西是回去时备下的,一切从简,所以出来一趟费劲的很,但知道马娟着急给秀丽宛心报平安,就借了辆自行车俩人天蒙蒙亮就出发,一直走到下午这时候手机才接收到信号,就赶紧打过来了。
仨人絮絮叨叨聊了很久,直到马娟手机没电快关机了才挂断。秀丽和宛心因为马娟有了消息而都倍感安心和欣慰,收到她的消息、知道她过得好,就好。秀丽又骂着哭了一会儿。
随着马娟嫁人,秀丽家也开始催了,秀丽有自己的主意,想再干两年攒攒钱,到时候不管嫁给谁有自己的小金库,干啥都有余地。
就这么秀丽和宛心又一起,度过了三年时光,距离宛心离开那个地方来到厂里,也有四年了。秀丽现在已经24岁了,在老家这个年龄真的拖不得了,就准备干到这个月月底回老家。 难得有这么善良的真心的朋友,宛心满心不舍,却知道分别在所难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