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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九，家家户户都准备着过年，小香的及笄礼便只有自家人参与。
晨间，小香穿着暗红色粗布袄裙，跪在堂屋的蒲团上，张氏用半旧的木梳给她挽髻，发丝扯得生疼。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袖口上，蓦然间想起宋英与雁行及笄那日，蜀锦衣裳在阳光下波光粼粼。
她的眼泪不受控地滚了出来。
原来真到了这一天，她还是在乎的，她不祈求能穿上蜀锦衣裳，只是想有一件绢做的，或者细棉布的衣裳。
挑选了那么久，最后娘亲还是只买回来一匹粗布，把以前的旧棉花翻出来晒了晒，塞进里面做成这一身。
也没有丝绦，更别说玉佩，她的腰间系着的，是一条洗得发白的膝（围裙）。
张氏没留意到她的神情，利落地挽好发髻，将黄铜簪子插进她的发髻，“行了，起来吧，吃完早饭把家里打扫干净，明儿过年了。”
黄铜磨得发亮，插进发髻的时候头皮一凉，冷得小香打了个哆嗦，她借着起身的动作擦了擦眼睛，没敢让张氏发现她在哭。
她去厨房端饭，进到堂屋的时候听见她爹在与她娘抱怨，“生的时节不好，要是在春夏，一件单衣就够了，哪用得着又是买布又是买棉花的，多费了多少钱。”
看见小香进来，他不仅没有息声，反而瞪着她骂道：“果真是个赔钱货，一点不知道为家里省钱。”
“行了，吃饭吧。”张氏有些不耐烦，打断了他的话。
小香半个屁股虚虚坐着，胆战心惊吃完饭，将碗筷收了洗干净。
张氏与赵虎今儿要去城里赶集，她背着背篓，一边朝外走一边对着灶房喊：“打扫前记得把衣裳脱下来哈，别弄脏了。”
“好。”
小香回答了一句，洗好锅碗出来，家里只剩她一人，哥哥赵小刚不知道去哪里了，她轻轻吐出口气，紧绷的肩膀也松懈下来。
她进到自己的卧房，刚要解开扣子，忽又停住，起身从箱子底下翻出一青一蓝两个蜀锦荷包。
她将那只绣了三只蝴蝶的荷包系在腰间，一身灰扑扑里突然就有了抹亮色。
她捏着那只荷包，指尖缓慢地摩挲着那三只蝴蝶，眼前又渐渐模糊了。
似乎她灰暗的人生里，只有这一抹亮色。
许久许久，她才抹了把眼泪，将荷包与那身衣裳一起脱下，换上旧的棉衣，出去打扫屋子。
她要嫁去龚家了，以后就是龚家的少奶奶，再回来爹也得高看她一眼，不会再骂她赔钱货。
临近除夕的最后一天，进城的人很多，又逢官府搜检，进城的速度就更慢了。
张氏等人还在门口排队，便见宋天坐在车辕上，神气地扯着缰绳，驱使着马儿前行，本就拥堵的城门口，因为马车，显得更加拥挤。
车帘没有垂下，一眼就能看清里面还坐着宋元与周家的双胞胎姐妹。
“宋天！你们这是回家去过年嘛？”她扬声打着招呼。
“哎呦，张婶，赵二叔，你们这是进城办年货呀？哎呦真是不巧，你们若是早点，我还能捎你们回去。”
里面宋元与眉月南星也探出头与他们打招呼。
张氏很想翻白眼，这大晌午的，基本都是刚赶到城里，谁有他们这么闲，这个点回去。
她笑着摇头，“没事，我们走回去也是一样的，年货都买得差不多了，今儿只是买些不耐放的东西回去。”
“成，那你们慢慢来。哦，对了，明儿一早我还得进城接我姐与雁行姐，你们若是要来城里，我捎你们。”
张氏都不想理他，谁大年三十进城来，疯了不是。
“不用不用，今天就都买齐了，今晚就炖上，明日只管吃就是。诶，雁行忙也就算了，你姐他们医馆，腊月正月不是都不忙吗？怎么没今儿一起回去？”
“她今晚得与林大夫他们一起提前吃个团圆饭。”
宋天显摆完了，扯了扯缰绳，示意马儿继续前行，守城的差役见张氏夫妻与宋天认识，轮到他们时便没搜检，直接让他们进城去了。
出了城门，宋天扭头望了眼，忽而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忙扯住缰绳让马车停下，“我看见袁清哥了，你们稍等，我去叫他。”
他颠颠奔过去，一口一个袁清哥，叫得那叫一个亲热，宋元隔得老远都看呆了，他哥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也太谄媚了吧？
在他的震惊中，袁清上了马车，与宋天一起，坐在另一边的车辕上，问过宋英与罗雁行，又询问起宋元。
“这些日子我在县学也忙，还未问你，在书院怎么样，有什么不适应的吗？”
“没有，都挺好的。”宋元收了惊讶，很是恭谨地回答。
学过制艺后，他才知秀才的份量有多重，对自己这位很十五岁就考中秀才的未来堂姐夫更加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