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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
刺骨的冰冷,从指尖蔓延到四肢百骸,最后凝结在心脏深处,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这冰冷并非来自屋外呼啸的北风,也不是来自炕上那盆将熄未熄、苟延残喘的炭火。
它来自我的后背。
爷爷枯槁的身体紧贴着我的脊梁,隔着几层粗布衣衫,那触感依旧清晰得令人心悸——僵硬,冰冷,像一块在冰窟里冻了千年的石头。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艰涩的杂音,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伴随着胸腔深处压抑不住的、带着浓重血腥味的闷咳。他的重量很轻,轻得如同一捆晒干的柴禾,可这轻飘飘的重量,却压得我几乎直不起腰。
三天了。距离那场血腥的归途伏击,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
我把爷爷从冰冷的山林泥地里背回来,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撞开院门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他胸口那个被三道(不,是四道!)黑影洞穿的恐怖创口,依旧狰狞地敞开着,边缘皮肉呈现出诡异的焦黑色,如同被地狱之火舔舐过,散发着若有若无的硫磺恶臭和血肉腐烂的甜腥。暗红发黑的血浆凝固在伤口周围,像一层丑陋的痂壳,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动着伤口边缘的皮肉微微颤动,渗出新的、粘稠的暗红液体。
“咳…呃…”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闷咳。爷爷枯瘦的身体在我背上剧烈地痉挛了一下,一股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瞬间浸透了我后背的衣衫。是血。我知道。
“爷,忍忍,马上进屋了!” 我咬着牙,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砾摩擦。双手死死箍住他冰冷僵硬的大腿,脚下每一步都踏得异常沉重。院子里铺着一层薄薄的残雪,踩上去发出吱呀的声响,在这死寂的清晨格外刺耳。
屋内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和血腥气混合的怪味。我把爷爷小心翼翼、近乎挪动地放到冰冷的土炕上。炕很硬,铺着薄薄的旧褥子。他蜡黄得泛着死灰的脸深深凹陷下去,颧骨高高凸起,双眼紧闭,只有那艰难起伏的胸膛和喉咙里持续不断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杂音,证明他还活着。那柄枣木短剑被我放在他触手可及的炕沿边,剑鞘依旧油亮,仿佛是他仅存的、也是最后的倚仗。
我的目光落在他胸口那恐怖的伤口上。三天了,我用光了所有能找到的止血草药——三七粉、白芨、甚至冒险去后山阴寒处采来的鬼臼草,捣烂了敷上去。可效果微乎其微。那伤口仿佛被某种阴邪的力量侵蚀着,普通的草药根本无法愈合,只能勉强减缓流血的速度。每一次换药,看着那翻卷的焦黑皮肉和渗出的黑血,看着爷爷因剧痛而扭曲却强忍着不发出声音的脸,巨大的无力感和刻骨的仇恨就像两条毒蛇,死死啃噬着我的心脏。
黑炎教!那几颗被我死死攥回来、冰冷坚硬如同烧焦金属碎屑的暗红颗粒,就包在一块粗布里,塞在我贴身的衣袋里。它们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微弱的硫磺恶臭,像烧红的烙铁,灼烫着我的皮肤,也灼烫着我的灵魂。是它们!就是它们背后的主人,用如此阴毒狠辣的手段,差点夺走了爷爷最后一点生机!
就在我几乎要被绝望淹没,准备再次冒险去后山寻找更偏门草药的傍晚,院门外,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没有敲门声,没有脚步声。仿佛凭空出现。
一股清冽、带着冰雪气息的寒意,毫无征兆地穿透了破旧的院门和低矮的土坯墙,弥漫进充斥着血腥与草药味的屋内。这寒意不同于鬼玺的阴冷死寂,也不同于黑炎教的污秽阴邪,它纯净、冰冷,带着一种山巅积雪般的空灵和…某种非人的威仪。
嗡!我怀中的鬼玺碎片猛地一震!一股冰冷的警惕瞬间扩散开来!左臂的阴毒也随之隐隐抽痛!我霍然转身,右手下意识地扣住了藏在袖中的一枚铜钱,体内道炁瞬间流转,目光锐利如鹰隼,死死盯住院门!
吱呀——
那扇破旧的院门,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缓缓推开了。
门外站着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身纤尘不染的月白色素缎长裙,在这灰扑扑的山村和萧瑟的冬日里,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有些刺眼。身姿高挑,窈窕得近乎不真实。乌黑的长发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用一根通体莹白、如同冰晶雕琢而成的簪子固定着。面容被一层薄如蝉翼的白色轻纱遮掩,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清澈,冰冷,如同万年不化的寒潭。瞳孔是极其罕见的银白色,边缘泛着一圈淡淡的冰蓝光晕。目光平静无波,扫过院内简陋的屋舍、警惕的我,最后落在土炕上气息奄奄的爷爷身上时,依旧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只是看着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
“白三娘,奉老祖之命前来。” 她的声音响起,如同冰珠落玉盘,清脆悦耳,却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没有丝毫人间烟火气。“叶玄明道友身中‘蚀骨阴煞’,命悬一线。老祖念及旧谊,特命我来,略尽绵力。”
白家!出马仙五大家中的白家!与黄家、常家齐名,主掌冰雪与杀伐,性情最为孤高清冷,极少沾染人间因果!她们怎么会来?还说什么“念及旧谊”?爷爷何时与白家有过旧谊?
巨大的震惊和警惕瞬间攫住了我!我下意识地横移一步,挡在炕前,目光死死盯着这个自称白三娘的女人,体内的道炁运转到了极致,袖中的铜钱也蓄势待发!
“站住!” 我的声音冰冷如铁,“白家仙驾光临,叶家蓬荜生辉。只是家祖重伤,不便见客。好意心领,请回吧!”
炕上的爷爷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带着痛苦的呓语,枯槁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白三娘那双银白色的眼眸,如同冰冷的镜子,映出我戒备的姿态。她并未因我的阻拦而动怒,甚至连一丝情绪波动都没有。只是微微抬手。
随着她素白纤长的手指抬起,一股肉眼可见的、如同实质般的白色寒气瞬间在她指尖凝聚!那寒气纯净、凛冽,带着冻结万物的恐怖威能!屋内的温度骤然下降,连墙壁上都迅速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我体内的道炁暖流仿佛都被这股寒气冻结,运转瞬间变得滞涩无比!袖中的铜钱更是变得冰冷刺骨!
就在我以为她要动手的瞬间,那凝聚的寒气却并未攻向我。白三娘指尖微弹,那缕精纯的白色寒气如同灵蛇般射出,目标竟是炕上昏迷的爷爷!
“你——!” 我目眦欲裂,就要不顾一切地扑上去!
然而,那缕寒气并未攻击。它如同有生命般,轻柔地、精准地落在了爷爷胸口那狰狞的创口之上!
嗤——!
一阵如同烧红烙铁浸入冰水的声音响起!
那缕纯净的白色寒气瞬间弥漫开来,覆盖了整个创口!创口边缘翻卷的、散发着硫磺恶臭的焦黑皮肉,在接触到这寒气的刹那,如同遇到了克星!上面萦绕不散的丝丝缕缕阴邪黑气,如同活物般发出无声的尖啸,疯狂地扭曲、挣扎,却被那纯净冰冷的寒气死死冻结、包裹!
更神奇的是,那不断渗出的暗红发黑的污血,也在这股寒气下迅速凝结!血流…竟然被暂时止住了!
白三娘的手指并未停下。她指尖如同穿花蝴蝶般在虚空中急速点动,每一次点下,都有一缕精纯的白色寒气精准地没入爷爷枯槁身体的几处大穴——膻中、气海、关元…寒气入体,并未带来伤害,反而如同最精纯的冰泉,迅速渗透进去。
我清晰地“看”到,爷爷体内那如同跗骨之蛆、疯狂侵蚀着他生机的阴邪黑气(蚀骨毒炁),在遇到这股纯净寒气时,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被冻结、驱散!虽然无法根除,但肆虐的势头被硬生生遏制住了!
爷爷蜡黄死灰的脸上,那层令人绝望的死气似乎淡了一点点。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喉咙里那破风箱般的杂音也平缓了一丝。虽然依旧昏迷,但气息…似乎比之前要平稳、悠长了一些!
这…这就是白家仙的手段?!
我僵立在原地,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警惕依旧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她们…真的在救人?而且效果立竿见影!
白三娘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非人的精准和优雅。整个过程持续了大约半炷香的时间。当她最后收指而立时,爷爷胸口那恐怖的创口已经被一层薄薄的、如同冰晶般的白色寒气覆盖,不再渗血,连那股刺鼻的硫磺腐臭味都淡了许多。他枯槁的身体虽然依旧冰冷僵硬,但呼吸明显平稳了下来,胸膛的起伏也更有力了一些。
“蚀骨阴煞已暂时封住,脏腑侵蚀亦被遏制三分。” 白三娘清冷的声音响起,如同冰泉流淌,听不出喜怒,“但此毒阴损歹毒,根植本源,非我白家‘冰魄玄气’可解。叶道友本源已损,心脉尤甚,此乃吊命之法,非根治之术。需静养,忌动怒,忌劳神,更忌…妄动真炁与人争斗。” 她银白色的眼眸淡淡地扫过我,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我丹田处运转的道炁和怀中的鬼玺。
“老祖让我带句话,” 白三娘的目光转向依旧昏迷的爷爷,声音依旧清冷,“‘当年山神庙前,一饭之恩,今日冰封毒煞,权作偿还。因果两清,白家不再相欠。’ 望叶道友…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她不再停留。月白色的身影如同融入飘落的细雪之中,无声无息地向后退去。院门在她身后无声地合拢,仿佛从未被推开过。那股清冽纯净的寒气也迅速消散,屋内只剩下淡淡的草药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冰雪气息。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炕上呼吸平稳了许多的爷爷,又看看空荡荡的院门,一时竟有些恍惚。刚才的一切,如同梦境。白家仙…爷爷与白家的旧谊…一饭之恩…偿还因果…
巨大的信息冲击着我的脑海。但更清晰的是爷爷的变化!他的命,被白家强行从鬼门关拉回来了一截!虽然依旧重伤垂危,本源受损,心脉尤甚,但至少…暂时脱离了随时可能断气的危险!
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庆幸瞬间冲垮了之前的绝望!我扑到炕边,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触碰爷爷冰冷的手腕。脉搏虽然微弱,却比之前有力、稳定了许多!那恐怖的创口被一层晶莹的寒气覆盖,如同冰封,不再渗血!
“爷…” 我的声音哽咽,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滴落在爷爷冰冷的手背上。
接下来的日子,叶家小院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爷爷依旧昏迷,但气息一天天平稳下来,偶尔会短暂地清醒片刻,虽然虚弱得说不出话,只能用浑浊的眼睛看着我,但那眼神里,不再是濒死的灰败,而是有了一丝微弱的生机和深深的忧虑。
我照顾得更加精心。白三娘留下的那道冰封寒气效果惊人,不仅封住了伤口,似乎还缓慢地净化着伤口周围残留的阴邪之气。我依旧按时熬煮温补元气的草药,小心翼翼地喂他服下。体内的道炁暖流日益壮大精纯,运转《玄冥录》吐纳法门时,丝丝温热的气息流转全身,也让我在照顾爷爷的疲惫中,保持着清醒和力量。
力量…
这个念头如同野草,在庆幸的土壤下悄然滋生,并且日益疯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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