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吃卤面条提示您:看后求收藏(车毅小说网https://www.cheyil.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弃邺城,如弃敝履。”
柳致嘶哑的声音在死寂的王帐内回荡,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不是涟漪,是滔天巨浪!
“放肆!”石猛最先反应过来,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猛虎,暴喝一声,肩上巨斧“哐当”一声砸在地上,震得火塘里的火星四溅!他须发戟张,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瞪着柳致,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来将其撕碎,“邺城!大王围了月余!死了多少兄弟!你说弃就弃?!你算什么东西!敢动摇军心?!”
吴广的脸色也变了,他下意识地看向陈胜。放弃邺城?这简直是在否定他们之前所有的努力!更是在挑战陈胜的权威!
张书记的眼中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精光,他捻着胡须,没有立刻开口,只是那根拨弄沙盘的细木棍,悬停在半空,微微颤抖。
陈胜的脸色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铁青中透着压抑的赤红。他高大的身躯微微前倾,如同蓄势待发的猛兽,一双虎目死死钉在柳致苍白的脸上,里面翻涌着惊怒、怀疑,还有一丝被戳破隐秘的难堪。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从齿缝里挤出冰冷的声音:“柳致……老子给你个机会,把话……说清楚!说错一个字,老子拿你祭旗!”
巨大的压迫感几乎让空气凝滞。帐内守卫的手早已按在刀柄上,只等陈胜一声令下。
柳致靠在粗糙的马扎上,额角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滴在兽皮上。胸腔的剧痛和左臂伤口的麻痒感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啃噬着他的意志。他闭了闭眼,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眩晕,再次睁开时,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只剩下近乎残酷的冷静。
他没有看暴怒的石猛,也没有看神色各异的吴广和张书记。他的目光,依旧锁定在陈胜那张因震怒而扭曲的脸上。右手艰难地抬起,指向沙盘上那座被无数小石子包围的邺城土堆。
“大王,”他的声音更加嘶哑,却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穿透力,字字如冰珠砸落,“邺城,坚城。王离,守将,非庸碌之辈。十万之众,围城月余,可曾撼动其根基分毫?”
他喘息着,手指艰难地移向沙盘上代表流民营地的那片杂乱区域,扫过那些象征饥肠辘辘、疲惫不堪的小石子。“十万张嘴,日耗粮几何?大王军中,存粮尚能支撑几日?十日?半月?一月之后,粮尽之时,大王拿什么让这十万流民继续围城?拿什么让他们饿着肚子去撞那高墙?”
帐内死寂。吴广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张书记捻着胡须的手指停住了。石猛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反驳。流民的粮食问题,如同一柄悬在头顶的利剑,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不敢深谈的隐痛!
柳致的手指没有停留,猛地划向沙盘边缘,戳在代表胤朝腹地、更广阔的空白区域。
“此城,饵也!”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迷雾的决绝,“胤朝为何任其被围?为何不派重兵解围?只因它已是一座孤城!胤帝要的,是将大王这十万之众,牢牢钉死在这孤城之下!耗其锐气,磨其锋芒!待其粮尽兵疲,待其南北边军精锐调集完毕,合围之势一成……”
他的手指狠狠戳在流民营地后方那片空白区域,又猛地指向邺城土堆!
“前后夹击!十万流民,腹背受敌!进无路,退无门!届时,大王之军,非为枯骨,又当如何?!”
“轰!”
如同惊雷在陈胜脑中炸开!柳致描绘的图景,比刚才更加清晰、更加恐怖!坚城如磨盘,一点点碾碎他的兵力,耗尽他的粮草。然后,胤朝的铁骑如同从天而降的死神,将他和他所有的希望,彻底碾碎在这片泥泞的城下!
陈胜高大的身躯晃了晃,脸色由铁青转为一种骇人的惨白,额角青筋暴凸,握着椅背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深深陷入木头中,发出咯咯的轻响。他死死盯着沙盘,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了自己所处的绝境!
“大王!此乃危言耸听!惑乱军心!”张书记终于无法再保持沉默,他猛地踏前一步,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尖利,试图压下柳致带来的巨大冲击,“胤朝各处糜烂,自顾不暇!焉有余力抽调边军精锐?况南方三镇距此遥远,旬日内岂能赶到?此子妖言惑众,其心可诛!”他手中的细木棍直指柳致,脸上那职业化的微笑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冰冷的敌意。
“张先生此言差矣!”吴广突然开口,声音沉稳,带着一种战场老将的凝重。他看向柳致,眼中之前的审视已被一种深沉的忧虑取代。“柳兄弟所言……并非全无道理。我军粮草……确实……难以久持。”他艰难地承认了这个残酷的事实,“至于胤朝边军……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真如柳兄弟所言……”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不言而喻。
“吴头儿!你怎么也……”石猛急得跺脚,却被吴广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
“够了!”陈胜猛地一声低吼,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打断了帐内所有的争论。他缓缓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虎目死死盯住柳致,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暴怒,有惊惧,有被戳破伤疤的羞恼,更有一种绝境中看到一丝微光的挣扎。
“弃城……”陈胜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动摇,“弃了邺城……老子这十万大军,又该往何处去?何处能容身?何处……能活命?!”他问出了最核心、也最绝望的问题。放弃邺城,意味着放弃他们唯一的“目标”,放弃这凝聚了十万流民希望(哪怕是虚幻希望)的象征!流民大军一旦失去目标,瞬间就会变成一盘散沙,崩溃只在顷刻之间!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柳致身上。这一次,连张书记都屏住了呼吸,眼神深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石猛也忘了愤怒,紧张地看着这个语出惊人的重伤之人。
柳致靠在马扎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的剧痛,仿佛有无数钢针在刺扎。他额头的冷汗已经汇成细流,脸色苍白如纸,左臂伤口的麻痒感也变得尖锐刺痛,那是新生的肉芽在疯狂生长,也意味着巨大的能量消耗。但他那双眼睛,依旧深不见底,平静得可怕。
他艰难地抬起右手,这一次,手指没有指向沙盘,而是指向了……南方!
“南……”他吐出一个字,声音微弱得几乎被火塘的噼啪声盖过,却带着千钧之力,“兵锋……向南!”
“向南?”陈胜猛地皱紧眉头,眼中充满疑惑。南方?胤朝腹地?那不是自投罗网?
“胤朝根基,在北。”柳致喘息着,强提精神,声音断断续续,却字字清晰,“赋税重地,粮仓所在……皆在……淮泗之间!”他的手指艰难地在沙盘上划过一道向东南的弧线,最终停在代表淮河、泗水流域的一片区域。
“此二水交汇,沃野千里……仓廪充盈,乃胤朝……命脉所在!”柳致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天下格局的冰冷,“然,南方承平日久,武备废弛!守军……多为老弱……不堪一击!”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血腥味,眼神锐利如刀,直刺陈胜:“大王困守坚城之下……坐以待毙!何不……以流民之势……席卷而下!破……空虚之府库!夺……充盈之粮仓!以战养战!裹挟流民……壮大声势!待胤朝……仓皇调兵……围堵之时……”
柳致的手指再次狠狠戳在沙盘上,这一次,是代表胤朝核心区域的更深处!
“我军……已如燎原之火……深入其腹心!搅他个……天翻地覆!届时……胤帝自顾不暇……何谈……合围邺城?!”
“轰!”
又是一道惊雷!这一次,炸响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兵锋向南!直插胤朝赋税命脉!以战养战!流动作战!将包袱甩给胤朝!把战火烧到敌人的心腹之地!
陈胜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在绝境的黑夜中看到了熊熊燃烧的火炬!那是一种豁然开朗的狂喜,一种被巨大可能性冲击的震撼!
吴广倒吸一口凉气,看着沙盘上那条柳致手指划过的、直插胤朝腹心的路线,眼中爆发出炽热的光芒!这才是破局之道!这才是真正的狠棋!置之死地而后生!
张书记的脸色彻底变了,由之前的敌意转为一种深深的忌惮和惊骇!此子……此子对天下格局的洞察,对战机的把握,对胤朝命脉的精准拿捏……简直令人胆寒!他绝非普通流民!
石猛彻底懵了,他听不懂那些赋税命脉、以战养战,但他能看懂陈胜和吴广眼中那骤然点燃的光芒!那是一种看到生路的、近乎狂热的光芒!他看向柳致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恐惧,仿佛在看一个能搅动风云的妖孽。
“好!好!好!”陈胜猛地站起身,连说了三个“好”字!之前的暴怒、惊惧、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点燃的、近乎癫狂的兴奋!他几步冲到沙盘前,死死盯着那条南下的路线,眼中燃烧着野心的火焰!
“直捣黄龙!搅他个天翻地覆!哈哈哈哈!”陈胜仰天大笑,声震屋瓦,带着一股冲破樊笼的畅快!“柳致!柳致!你他娘的是老天爷派来助老子的吗?!”
他猛地转身,虎目灼灼地盯住柳致,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件绝世珍宝!“说!老子若南下!该如何行军!如何破城!如何……以战养战?!”
巨大的兴奋和希望充斥着王帐,压过了之前的死寂。所有人都看着柳致,等待着他的下一步谋划。
柳致靠在马扎上,身体因为剧烈的喘息而微微颤抖。他脸色苍白如雪,冷汗浸透了额发。刚才那番话,几乎榨干了他残存的所有心力。他感到一阵阵强烈的眩晕袭来,视线开始模糊。左臂的伤口传来阵阵钻心的剧痛,新生的血肉在疯狂消耗着能量,而腹中早已空空如也,饥饿感如同苏醒的猛兽,撕咬着他的胃。
他看着眼前兴奋得如同猛虎下山的陈胜,看着周围那些充满希冀或敬畏的目光,心中却是一片冰凉的疲惫。
“水……粮……”柳致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眼前陈胜那张兴奋的脸开始旋转、模糊。他试图抬起手,却感觉身体如同灌了铅般沉重。透支的体力,剧烈的伤痛,以及长生体质高速修复带来的巨大消耗,在这一刻终于达到了临界点。
他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一旁软倒!
“柳兄弟!”吴广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柳致瘫软的身体。
陈胜脸上的兴奋瞬间凝固,看着柳致那毫无血色的脸和紧闭的双眼,眉头紧紧皱起:“快!拿水!拿吃的来!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