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苍山脉的苍沼桐叶提示您:看后求收藏(车毅小说网https://www.cheyil.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君上!”一名心腹谋士跌跌撞撞地冲上高台,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惊惶,“派往广陵联络吴、越旧族的密使……回来了!”
熊启猛地转身,眼中瞬间爆发出最后一丝希冀的光芒:“如何?越君无诸、瓯君摇(即摇,东海郡尉)可愿发兵来援?广陵城内豪族可有响应?”
谋士脸上血色尽褪,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苦涩:“密使……密使未能入广陵城!九江郡守陈婴的郡兵封锁极严,所有通往广陵的道路皆被卡死!密使冒死靠近,只听闻……只听闻城中已遍贴秦廷露布(公告)!言……言君上您……”谋士的声音颤抖起来,“言您是弑君篡位、挟持幼主的国贼!更言您若入主广陵,必将尽夺吴越豪族之利,以充私库军资!城中……城中已有流言四起!越君无诸、瓯君摇不仅按兵不动,其派出的斥候……似有……似有向我营垒逼近、监视之意!”
“流言?!监视?!”熊启身体剧烈一晃,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胸口!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他强行压下,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殆尽,只剩下骇人的灰败。嬴政!又是嬴政!这狠辣至极的反间计!釜底抽薪!将他最后一丝借助江东本土力量翻盘的希望,彻底掐灭!广陵,已非希望之地,而是另一个巨大的陷阱!
“报——!君上!不好了!”又一名浑身浴血的将领踉跄着冲上高台,头盔不知丢在何处,脸上带着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鲜血染红了半边脸颊,声音嘶哑绝望:“粮仓!后营粮仓……昨夜突起大火!看守粮仓的弟兄……全部被杀!囤积的粮草……被焚毁大半!定是……定是秦人的黑冰台死士干的!”
粮草被焚!这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营中本已不多的存粮,是维系这数万(号称十万,实则远不足)人马最后一点士气的根本!如今被焚毁大半……饥饿和恐慌,将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
“噗——!”熊启再也无法抑制,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殷红的血雾在残阳下显得格外刺目!他身体摇晃着,用剑拄地才勉强没有倒下,嘴角残留着刺目的血迹,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怨毒、绝望与……一丝疯狂的明悟。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从陈城举旗的那一刻起,或许就注定了今日的结局!他低估了嬴政的冷酷与掌控力,高估了楚地人心,更低估了王翦那如同跗骨之蛆的追击!
“嬴政……王翦……你们……好狠!”熊启的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泣血的诅咒。
“君上!君上保重!”谋士和将领们惊恐地围拢上来。
熊启猛地挥开搀扶的手,他抹去嘴角的血迹,眼中那疯狂的火焰反而燃烧得更加炽烈。他踉跄着走到高台边缘,俯瞰着下方混乱、疲惫、充满了绝望气息的营垒。残阳如血,将整个松阳丘染成一片凄厉的赤红。
“楚国的将士们!父老们!”熊启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声音在寒风中传开,带着一种穷途末路的悲壮,“我们……已无退路!秦人!欲亡我社稷!灭我宗庙!屠我子民!更用奸计,断我援军,焚我粮草!他们要将我们……赶尽杀绝!”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然!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此非虚言!今日,我熊启!以项上人头立誓!以我大楚历代先祖英灵为证!纵使身死魂灭!纵使血染江东!我楚人之魂!永不屈服!”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青铜长剑!剑锋在残阳下反射出刺目的血光!
“王翦的铁骑就在山下!秦人的屠刀已经举起!我们身后,便是大楚最后的尊严!”
“与其引颈就戮!不如决死一搏!”
“拿起你们的武器!随我——杀!”
熊启的咆哮如同受伤猛兽最后的怒吼,在孤寂的山岗上回荡。然而,回应他的,并非山呼海啸的“死战”之声。下方的营垒中,只有一片更加压抑的死寂,以及无数双麻木、恐惧、甚至带着怨恨的眼睛。粮草被焚的消息如同瘟疫般传开,希望彻底破灭。疲惫、饥饿、绝望,早已抽干了士卒们最后一丝血性。熊启那悲壮的呐喊,在此刻听来,更像是加速死亡的丧钟。
就在熊启的吼声余音未散之际——
“咚!咚!咚!咚——!”
山下,如同闷雷滚动般的战鼓声骤然炸响!沉重、整齐、带着一种碾碎一切的节奏感,瞬间撕裂了山岗上的死寂!紧接着,低沉而雄浑的号角声连绵响起,如同来自地狱的召唤!
“秦军!秦军攻山了!”了望塔上传来士卒凄厉到变调的嘶喊!
只见松阳丘下,黑色的潮水漫卷而来!那是王翦的五万精锐铁骑!他们没有急于冲锋,而是在山下迅速展开阵型,如同黑色的铁壁,将整个山岗围得水泄不通!步卒方阵在前,巨大的盾牌组成铜墙铁壁,长戟如林,闪烁着冰冷的寒光。弓弩手方阵在后,强劲的蹶张弩斜指苍穹,密密麻麻的箭簇在残阳下反射出死亡的幽光。骑兵在两翼游弋,如同伺机而动的狼群。一面巨大的、绣着狰狞玄鸟图腾的“王”字帅旗,在山下猎猎招展!帅旗下,老将王翦身披玄甲,须发在风中微拂,端坐于战马之上,目光沉静如古井,遥望着山顶那座在残阳中如同孤坟般的营垒。
没有劝降,没有喊话。王翦缓缓抬起手,向前沉稳地一挥。
“风!风!风!” 山下秦军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如同山呼海啸般的战吼!声浪直冲云霄,震得松阳丘上的枯枝残雪簌簌落下!
“放箭——!”随着一声凄厉的号令!
“嗡——!”
一片巨大的、遮天蔽日的死亡乌云骤然从秦军阵中腾起!那是数以万计的弩箭!强劲的弩机赋予了它们可怕的穿透力,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如同倾盆暴雨般向着松阳丘叛军营垒倾泻而下!
“噗噗噗噗……!”
箭矢入肉的沉闷声响、盾牌被洞穿的破裂声、木栅被射穿的爆裂声、以及无数士卒临死前发出的凄厉惨嚎,瞬间交织成一片死亡的交响!松阳丘上,刚刚还死寂的营垒,瞬间化作了人间炼狱!鲜血如同小溪般在冻土上蜿蜒流淌,染红了残雪!
“顶住!放箭还击!”熊启在亲兵盾牌的保护下,目眦欲裂,嘶声怒吼。然而,稀稀拉拉的反击箭矢在秦军密集的箭雨和坚固的盾阵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营垒外围的简易工事在箭雨的洗礼下迅速崩溃,士气本就低落的叛军士卒成片倒下,幸存者惊恐地蜷缩在掩体后,哭喊声、哀嚎声充斥营寨。
第一轮箭雨覆盖刚刚停歇。
“步卒!攻山!”王翦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杀!杀!杀!”
如同黑色钢铁洪流的秦军步卒方阵,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咆哮!他们扛着巨大的盾牌,掩护着推动简陋攻城器械的同伴,踏着同伴和敌人的尸体,如同决堤的怒潮,向着松阳丘的缓坡,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冲锋!戈矛如林,在残阳下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血腥而惨烈的攻防战,在这座孤立无援的山丘上,彻底爆发!叛军凭借着地利和最后一丝绝望的疯狂,用滚木、礌石、甚至燃烧的杂物进行着微弱的抵抗。然而,在秦军严密的阵型、精良的装备、高昂的士气和源源不断的后续兵力面前,所有的抵抗都如同螳臂当车,被无情地碾碎。战线被一步步压缩,营垒被一片片攻占。松阳丘,这座承载了昌平君最后希望的孤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黑色的死亡潮水吞噬、淹没!
高台上,熊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后的军队在秦军铁蹄下土崩瓦解。亲兵一个个倒下,谋士和将领或战死或不知所踪。公子启蜷缩在他脚边,发出惊恐绝望的呜咽。他手中的青铜长剑沾满了鲜血,有敌人的,也有自己溅上的。他拄着剑,剧烈地喘息着,望着山下那面越来越近、在血色残阳中猎猎飞扬的“王”字帅旗,眼中最后一丝疯狂也渐渐熄灭,只剩下无尽的悲凉与……一丝解脱。
“嬴政……王翦……”熊启喃喃自语,嘴角扯出一个惨然的弧度,“这盘棋……是你们赢了……” 他猛地举起长剑,剑锋在脖颈间划过一道凄厉的弧线!
鲜血,如同最后的、悲怆的楚歌,喷溅在松阳丘冰冷的冻土之上,染红了那面残破的赤色楚旗。公子启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尖叫,随即被涌上高台的秦军士卒如拎小鸡般拖走。
残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最后一丝血色也被浓重的黑暗吞噬。松阳丘上,唯有秦军黑色的旌旗在夜风中招展,宣告着这场短暂而惨烈的江东叛乱的终结。而千里之外的咸阳宫阙,那掌控着帝国命运的帝王,或许早已透过无形的星轨,看到了这江东风云的最后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