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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手紧紧攥着那张写满拼音和数字的纸条；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地按着内兜里那两百块钱，那是他全部的底气。
“同志，麻烦您，我……我要打越洋电话。”他的声音因为紧张和疲惫而显得有些沙哑干涩，“打到米国，纽约。”
柜台里坐着一个年轻的女接线员，穿着蓝色的工作服，嘴里正不紧不慢地嚼着槟榔。
“米利坚？”她吐掉嘴里的渣子，拿起一张登记表，“国家区号是1，晓得伐？号码写清楚了没？别到时候打错了，钱照样收。”
“嗯，号码没错。先交押金，两百块。”
祁同伟连忙从内兜里掏出那叠被汗水浸湿的钞票递了过去。
女接线员接过钱，随手扔进抽屉，然后拿起一个老式的黑色电话听筒，开始拨号。
“嘀——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一个略带磁性的年轻男声从遥远的大洋彼岸传来：“this is lin, who’s calling please”
是大哥的声音！
“大哥！是我！同伟！”祁同伟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几乎是喊出来的。
“啊？你是……同伟？真的是你吗？你怎么会打电话过来？”
“是我，大哥！是我！”祁同伟强压下激动的心情，语速飞快地说，“我没时间跟你寒暄，有一件事情，我必须立刻向你请教，十万火急！”
“好，你说，别急，慢慢说。”林远的声音沉稳下来，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祁同伟深吸一口气，用最快的速度，将梁璐如何利用权力将他分配到山区，以及昨晚那个要求他当众求婚的电话，言简意赅地叙述了一遍。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哽咽和屈辱：“……大哥，这里的环境太恶劣了，完全看不到任何希望。我感觉我的政治生涯，还没开始，好像就要走到尽头了……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同伟，你的情况，我明白了。”林远的声音很平静，“梁璐说只要你肯当众向她求婚，她就帮你调出去，是吗？”
“是……是的。”
“不要。”
两个字，斩钉截铁，没有任何犹豫。
“不要？”祁同伟愣住了。他没想过，大哥的建议会是如此的干脆利落。
“对，不要！”林远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带着一丝怒气，“梁璐是个什么货色，你不清楚吗？她和陈教授那点破事，谁不知道？她就是一双破鞋！你当众向她求婚？你让别人怎么看你？你的脸面呢？你的尊严呢？还要不要了？！”
“可是……可是大哥，我现在待在这破山区，我还能有什么尊严？”
“祁同伟，你给我听清楚了！”林远的声音严厉起来，“尊严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挣的！不许向梁璐下跪！否则，我林远就没你这个兄弟！”
“大哥！”祁同伟心头一震。
“你以为你现在跪下去求个婚，以后就真能一帆风顺，平步青云了？”林远冷笑一声，“我告诉你，同伟，你这一跪，就得跪一辈子！你永远都抬不起头来！”
“跪了，就得跪一辈子……”祁同伟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
“好的，大哥，我明白了。我不跪！”祁同伟语气重新变得坚定。
“嗯，这才是我林远的兄弟。”林远的声音缓和了一些，随即话锋一转，
“对了，《大国崛起》那份专题报告，你写完了吗？”
“啊？”祁同伟愣了一下才回答，“嗯，写……写完了。就是觉得……文字方面还需要再仔细斟酌一下，我怕写得不够好……”他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自信。
“行了，别在意那些细枝末节了！”林远打断他，“内容是关键，只要里面的数据、论点、逻辑校对过，没有硬伤，就足够了。马上把它发出去。”
“发出去？往哪儿发？”祁同伟有些茫然。
“人珉日报。”
“哈？！”祁同伟以为自己听错了，“人……人珉日报？！大哥，你没开玩笑吧？那可是……那可是国内最大的官媒啊！级别那么高，我这……我这一个山区司法所的小人物写的稿子，他们怎么可能看得上？”
“会的。”林远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你相信我，尽管寄过去。用你的名义，就写——汉东大学政法系硕士暨你那个什么山区司法所司法助理，祁同伟。”
祁同伟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把疑问咽了回去。
“好，大哥，我听你的！我回去就整理，马上寄出去！”
“同伟，别着急，也别灰心。你就按照我说的去做。很快，再过一段时间，我就会回国。等我！”
“大哥……”祁同伟的眼眶又一次湿润了。
这句“等我”，比任何承诺都让他感到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