栉风沐雨提示您:看后求收藏(车毅小说网https://www.cheyil.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夏历六月廿三,永丰城笼罩在闷热的戍边气氛中。城墙上的了望塔传来梆子声,守夜的老兵张铁望着塞外漫天繁星,突然感觉脖颈发凉——本该寂静的戈壁滩上,传来阵阵细碎的声响,像万千马蹄由远及近。他揉了揉眼睛,却见月光下的沙漠泛起诡异波纹,成群的沙鼠慌不择路地往城墙根下逃窜。
与此同时,城南军粮库的陶缸突然发出共鸣般的嗡鸣。老库头王福正往缸里添米,就见米粒在缸中剧烈跳动,仿佛被无形的手搅动。他惊恐地发现,库房的夯土墙裂开细纹,缝隙里渗出黑色黏液,腥臭刺鼻。\"不好!\"他的喊声惊动了巡夜的士兵,可话音未落,整座库房便轰然倒塌,扬起的米尘遮天蔽日。
城西南的铁匠铺里,炉火突然窜起丈高的绿焰。铸剑师傅陈九盯着淬火池,池水竟沸腾着翻涌,铁剑在水中扭曲变形,发出凄厉的尖啸。悬挂的铠甲无风自动,相互碰撞发出清脆声响,仿佛有看不见的士兵在穿戴出征。
夜幕降临时,护城河的水变得猩红如血。洗衣妇们惊恐地看着水面浮起死鱼,鱼腹肿胀,鳞片泛着诡异的蓝光。远处的贺兰山方向传来闷雷般的轰鸣,却不见半片乌云。城头的号角突然呜咽般响起,惊得栖在箭楼上的夜枭齐声怪叫。
子时三刻,大地突然发出低沉的咆哮。张铁在城墙上踉跄倒地,死死抱住垛口,看着夯土城墙如豆腐般崩解。巨大的裂缝从城门延伸至城内,城楼的飞檐坠落,将仓皇奔逃的百姓砸得血肉模糊。城南军粮库的废墟上,米堆突然塌陷,露出被活埋的士兵残肢。
永丰城在剧烈摇晃中支离破碎。高大的戍楼先是倾斜,接着如积木般坍塌,箭垛上的守城器械坠落,将街道砸出巨大的深坑。铁匠铺的炉火引燃了茅草屋顶,燃烧的火星随风飘散,点燃了整条街的木屋。贺兰山方向传来惊天动地的轰鸣,山体崩塌的巨石如陨石般砸向城池,所到之处,房屋尽成齑粉。
裂缝在街道上肆意蔓延,宽达数丈的地缝吞噬了整排商铺。商贾们囤积的货物、戍卒的兵器、百姓的家当,统统被黑暗的深渊吞没。护城河的水倒灌进城区,与血水、泥浆、碎砖混杂成浑浊的洪流,溺毙的尸体在漩涡中沉浮。天空中电闪雷鸣,紫色的闪电照亮满城废墟,也照亮了城外虎视眈眈的敌军营帐。
震动停歇时,永丰城已成人间炼狱。幸存的百姓从残垣断壁下爬出,目之所及皆是惨状:破碎的戍旗半埋在瓦砾中,褪色的\"夏\"字被鲜血染红;断裂的城砖下压着孩童残缺的绣鞋,血迹已被尘土掩盖;侥幸未倒的烽火台下,数十具尸体叠成小山,有相拥而亡的戍卒夫妻,有紧攥着家书的年轻士兵。
夏国边境的守军在地震后陷入混乱,而此时,北方敌国的骑兵已经悄然逼近。他们望着满目疮痍的永丰城,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幸存的戍卒们顾不上掩埋同伴的尸体,拖着受伤的身躯重新登上残破的城墙,他们知道,一场更残酷的战争即将来临。
三日后,夏国皇帝接到的不仅是永丰城地震的噩耗,还有敌军压境的战报。浩浩荡荡的援军在奔赴永丰城的路上,既要面对地震造成的道路损毁,还要警惕敌军的埋伏。而在永丰城的废墟中,幸存的军民们一边清理着腐烂的尸体,一边用残破的兵器武装自己,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生死之战。这座曾以坚固着称的边境之城,在经历了天灾的摧残后,又将面临人祸的考验。
地震后的永丰城,连风都裹胁着腐肉与尘土的腥甜。坍塌的城楼横亘在城门外,原本巍峨的\"永丰\"匾额裂成三截,半埋在砖石堆里,朱漆剥落的\"永\"字上,爬满了红头绿眼。断裂的城砖缝隙间,露出半截绣着夏国云纹的戎卒衣袖,指尖还紧攥着半块啃剩的硬饼。
城内主街已化作巨大的沟壑,地裂处黑黢黢的裂缝深不见底,时不时传来沉闷的呜咽,仿佛大地在啜泣。倒塌的民居层层叠叠,梁木交错如荆棘丛,瓦砾堆里散落着破碎的生活:婴孩的虎头鞋沾满泥浆,青铜镜被碎石砸出蛛网裂痕,绣着并蒂莲的嫁衣浸在污水中,艳丽的丝线早已晕染成诡异的暗紫色。
曾经人声鼎沸的集市区,如今尸骸枕藉。粮铺掌柜的尸体蜷缩在米缸残骸旁,染血的算盘珠散落在霉变的稻米间;肉摊老板被塌落的木梁钉在案板上,腐烂的肉块与他的残肢粘连在一起,引来成群的秃鹫争抢。绸缎庄废墟里,精美的夏布被血水浸透,一匹匹卷成黑褐色的残片,在风中簌簌作响。
护城河彻底沦为血水与泥浆的沼泽,肿胀的尸体像浮木般堆叠着。有的戍卒仍保持着握刀的姿势,半截身子泡在发绿的污水里;抱着孩子的妇人仰面漂浮,怀中襁褓早已不见踪影,只剩褪色的襁褓带缠绕在她浮肿的手臂上。岸边的芦苇被染成暗红,在腥风中摇曳如招魂幡。
城西的兵营已成瓦砾场,坍塌的校场下埋着整排戍卒。断裂的旗杆上,残破的夏国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旗面上暗红的血迹与土灰混作斑驳的纹路。军械库里,生锈的箭矢、变形的盾牌散落一地,断剑的寒光映照着墙角几具相拥而亡的士兵骸骨——他们在地震时试图躲进库房,却被坍塌的横梁永远定格在临终的瞬间。
城东的城隍庙彻底倾覆,泥塑的城隍爷裂成数段,残缺的面容上挂着诡异的笑容,仿佛在嘲笑人间的劫难。香案被掀翻,残存的香灰混着碎瓷,在满地的血泊中凝结成诡异的图案。供桌上的长明灯早已熄灭,灯油与血水混合,在神像脚下汇成小小的暗红色水洼。
夜幕降临时,永丰城陷入比地震更可怕的死寂。幸存者们蜷缩在临时搭建的窝棚里,不敢点灯,只能听着城外狼群的嚎叫与废墟深处的呻吟。月光下,整座城市泛着青灰色的冷光,破碎的砖瓦、扭曲的梁柱、僵硬的尸体,构成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末世图景。而远处的戈壁滩上,敌军的火把如鬼火般明灭,贪婪的目光正注视着这座伤痕累累的边城。
疫魇围城
震后的永丰城尚未从废墟中缓过神来,腐尸与积水滋生的疫魔便撕开了第二道伤口。七月流火的时节,空气里却凝结着令人作呕的腥甜,那是腐烂的皮肉与污水混杂发酵的味道。街角的野狗肚子胀得发亮,啃食尸体时突然口吐白沫抽搐倒地,腐烂的内脏顺着后腿流进裂缝,很快招来成群绿豆大的苍蝇。
最先染病的是城西乱葬岗旁的流民。他们本就因饥饿与惊吓虚弱不堪,在徒手掩埋亲人尸体时,沾了腐水的伤口迅速溃烂。三日后,这些流民的眼白泛起诡异的青灰色,脖颈与腋下生出铜钱大的黑斑,高热让他们在昏迷中撕扯自己的皮肉,鲜血混着脓水浸透了临时搭建的草棚。
“烂皮症!是瘟神降临了!”消息如野火般蔓延。城东的百姓们惊恐地发现,井水表面漂浮着油花般的物质,舀起来的水浑浊发绿,尝一口竟带着铁锈味。许多人因口渴难忍喝下污水,不出半日便上吐下泻,脱水的身体蜷缩成虾米状,指甲缝里渗出黑色黏液。
城隍庙前的空地上,临时搭建的医棚成了新的修罗场。郎中们戴着浸过草药的布巾,却挡不住腐臭的气息。病患们挤在草席上抽搐呻吟,有的浑身长满水疱,破裂后流出黄水;有的剧烈咳嗽,喷出带着血丝的黑痰。药罐里的草药永远不够用,熬药的铁锅下,柴火堆里还混着未烧尽的裹尸布。
更可怕的是疫病的传染性。一位好心帮忙埋葬死者的壮年,不过摸了下死者的衣襟,次日便发起高热。他的妻子为其擦拭身体,第三日也倒在地上,七窍流血而亡。恐惧让幸存者们彻底疯狂,有人将染病的亲人直接扔出家门,任其在街头哀嚎;有人举着火把焚烧整条街巷,试图烧死看不见的疫魔,滚滚浓烟中,夹杂着尚未断气者的惨叫。
城南的义庄很快堆满尸体。木制的停尸架不堪重负接连断裂,新运来的尸体只能直接堆在地上,血水顺着门缝渗出,在门外汇成暗红色的溪流。收尸人不敢靠近,只得用长竹竿将尸体捅进板车,腐烂的皮肉常常黏在竹竿上,扯下大片带血的碎肉。
疫病最猖獗时,连守城的士兵都难以幸免。巡逻的队伍走着走着便有人倒下,嘴角溢出黑血。活着的人不敢停留,拖着同伴的尸体扔到城外,却在转身时发现,自己的手臂不知何时也出现了可疑的黑斑。军营里开始互相猜忌,有人为抢夺最后一点干净的饮水拔刀相向,鲜血溅在染病士兵的呕吐物上,加速了疫病的蔓延。
城西的流民窟彻底沦为死城。腐烂的尸体堵住了唯一的出口,活着的人在恶臭中绝望地哭喊。几个胆大的百姓试图进去救人,却被里面冲出的病患扑倒撕咬。这些被感染的\"活人\"双眼通红,意识模糊,见人就抓,指甲缝里塞满血肉。幸存者们惊恐地将他们关在流民窟里,用石块封住洞口,里面的嚎叫声持续了整整三天才渐渐平息。
城外的戈壁滩上,流民们拖家带口逃离永丰城。他们的脚步踉跄,有的人边走边咳,在沙地上留下带血的脚印。队伍中不时有人倒下,家人只能含泪将其草草掩埋,还未堆起坟头,豺狼便已围拢上来。逃到半路,许多人因缺水缺粮倒下,尸体被烈日暴晒得发皱,皮肤裂开如干涸的河床。
夏国朝廷派来的医疗队在城外扎营,却被幸存者们拒之门外。“别放他们进来!他们身上带着瘟神!”百姓们手持农具,将医疗队围在数里之外。医疗队的大夫们望着城内升起的黑烟,听着隐隐传来的哀嚎,只能在帐篷里煎熬。他们带来的药材远远不够,而更多的病患正在不断出现。
永丰城的夜晚,磷火在废墟间明灭,那是腐烂的尸体产生的鬼火。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哀嚎声与狼嚎交织,如同地狱的合奏曲。活着的人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他们不知道这场瘟疫何时才能结束,更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到几时。这座曾经繁华的边境之城,在天灾与人祸的双重打击下,彻底沦为人间炼狱。
永丰城的惨状终于传至夏国皇城。御案前的奏折沾满泥血,字迹被泪水晕染得模糊,皇帝猛地掀翻案几,青瓷茶盏碎裂的声响惊飞了檐下白鸽。三日后,太医院院正林苍梧率五十余名医官,顶着烈日疾驰边陲,马车上满载着藿香、黄连、艾叶等药材,车辕上还悬着辟邪的桃木剑与朱砂符。
车队刚至永丰城城郊,腐臭味便如实质般撞来。林羽掀开马车帘,只见护城河上浮尸如蚁,水面泛着诡异的油膜。\"停!\"他神色凝重地示意众人下车,取出银针探入水中,针尖瞬间发黑。随行的年轻医官赵承脸色煞白:\"这水怕是喝不得。\"林羽却解下腰间葫芦,灌了一大口清水,沉声道:\"医者若畏死,何谈救人?\"
进城之路被尸体与断墙阻断,众人只得弃车步行。石板路上爬满蛆虫,每走一步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转过街角,一座坍塌的民宅前,几个孩童围着腐烂的尸体争抢半块发霉地饼,脸上爬满苍蝇却浑然不觉。林羽眼眶通红,解下披风裹住最瘦小的孩子,将随身携带的干粮塞进他手中。
城隍庙前的临时医棚里,哀嚎声震天。病人们浑身溃烂,脓包破裂后流出的黄水在地上汇成溪流。大医院众人迅速分工,有人点燃艾草驱赶蚊虫,有人用石灰粉洒在病患周围消毒。林羽径直走向最危重的患者,用银针封住其大椎、曲池等穴位,又掏出随身的紫铜药碾,将雄黄、苍术等药材细细研磨成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