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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再见沈现【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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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秦安的时辰,坤宁宫暖阁内鎏金香炉正浮着袅袅沉水香。

各宫嫔妃按位序坐定,黄花梨嵌螺钿的圆凳上,贤妃轻揉着膝头暗纹,丽昭仪的翡翠护甲正一下下叩着茶盏边沿,唯有珍婕妤腕间金镶宝石镯随动作轻晃,发出细碎声响。

铜漏滴答声里,殿外忽然响起宫女尖细的通传:“皇后娘娘驾到——”

明黄帷帐掀开时,众人齐齐福身,却在抬头瞬间微怔。

往日端坐在凤座上的皇后今日脚步略显虚浮,赤金翟凤冠下,眉梢似凝着薄霜,眼下青黑透进铅粉,连唇角惯常的温和笑意都似被晨露洇淡了几分。

“给皇后娘娘请安。”众人声线里掺着几分探究。

皇后扶着宫女的手坐下,凤纹金护甲轻轻拂过案上《女戒》卷轴,才缓缓开口:“诸位妹妹免礼。昨夜没有睡好,一时忘了辰光,来迟了。“

她话音未落,珍婕妤已掩唇轻笑,鬓边金镶玉步摇随动作轻颤:“娘娘这话说得臣妾们心疼,昨儿皇上去了坤宁宫,原该多歇些时候的——“

殿内忽有银针落地般的寂静。

贤妃垂眸饮了口茶,茶盏掩住的唇角似有淡淡讥诮;丽昭仪的指尖在袖中捏紧了鲛绡帕子,面上却堆起关切:“娘娘可要传太医院?这凤体“话未说完,便被皇后抬手止住。

“不过是些琐碎事。”

皇后指尖轻轻摩挲着案上镇纸,鎏金麒麟在晨光里映出冷冽光泽,“皇上昨夜与本宫议了翊坤宫修缮银两支用,又说起秋狝宴的仪制“

她忽然抬眼,目光掠过珍婕妤瞬间,笑意里添了几分清寒,“妹妹若是觉得本宫怠了中宫事,大可以去养心殿同皇上说说,本宫倒想听听,这六宫协理的担子,妹妹可担得动?“

珍婕妤的笑意僵在面上,腕间金镯猛地撞在桌沿。

暖阁外忽然掠过一声雁鸣,惊得檐下铜铃叮咚作响。

皇后忽而抚额轻咳,掌事女官立刻趋前半步:“娘娘昨儿寅时便起身,怕是”话未说完,已被皇后用眼神止住。

“都起来吧。”皇后挥了挥手,殿内众人这才敢直起身子。

晨风中,珍婕妤望着皇后座上那团明黄身影,忽然想起去年冬至宴上,皇后也是这般笑着替皇上布菜,袖口露出的腕间却有片淡青——那时她只当是妆色不均,如今才知,原是彻夜未眠的痕迹。

铜漏又响了一声,坤宁宫的朱漆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将那抹疲惫的明黄锁进深深宫墙。

珍婕妤摸了摸耳垂上的东珠坠子,忽然觉得指尖发凉——这后宫的恩宠与辛劳,原是刀刃的两面,稍不留神,便要割伤自己。

一直把自己当作透明人的乔瑾此时才悄悄的走了。

——

酉时初刻,暮色如薄纱漫过君心殿飞檐。

乔瑾攥着袖口的碎玉流苏,沿着游廊往偏殿走,青石板缝里的苔藓被鞋底碾出淡淡水痕。

转过九曲桥时,忽见前头穿湖蓝披风的男子立在梨花树下,腰间玉佩随晚风轻晃,正是中秋宴上替她捡起发簪的沈砚。

她脚步微顿,下意识往廊柱后避了半寸。

沈砚原在匆匆的往前走,听见动静脚步一顿,手中卷宗险些滑落。

四目相对时,他耳尖骤红,慌忙撩袍角行礼,腰间玉带钩撞上石桌,发出清脆声响。

“宸嫔娘娘”他喉结轻动,目光垂在她鞋面的并蒂莲绣纹上,“臣、臣奉旨往内务府核点秋狝用度,不想在此遇见娘娘、

话音未落,忽觉眼前人影一动——乔瑾已跨出半步,指尖几乎要触到他袖中露出的明黄卷宗边缘。

她垂眸盯着他腰间系的双鱼玉佩,琉璃眼珠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沈大人常来后宫当差?”她声音轻得像飘在水面的荷叶,指尖却在袖中掐紧了帕子。

沈砚猛地抬头,撞进她琥珀色的瞳孔里,那目光不似寻常女子的羞怯,倒像宫人冬日里捕雀时的专注,凉丝丝地扎进心底。

“臣、臣不过偶尔”他话音未落,远处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周公公领着两个小太监转过月亮门,手里的提灯将人影投在粉墙上,像被风吹皱的墨画。

看见树下并排而立的两人,他手中的拂尘骤然僵住,喉头发出“咕咚“一声。

“沈大人让皇上好等啊”周公公堆起笑,却刻意往两人中间挤了半步,袖口的金线蟒纹几乎扫到乔瑾裙摆,“皇上还道您遭了什么意外,谁知是在这儿”他拖长尾音,目光在乔瑾素色披风上打转,嘴角笑意渐深。

沈砚这才惊觉两人站得太近,后退时撞翻了石桌上的茶盏,碎瓷声里慌忙又行礼:“是臣失仪!这就随公公去养心殿

他转身时,腰间红绳勾住了乔瑾的流苏,两人同时惊退,红绳“啪“地绷断,银饰滚落在乔瑾脚边。

她俯身捡起,指尖触到银饰背面刻的“砚“字,忽然想起方才他卷宗上的字迹——力透纸背,笔锋却在收笔处带了抹柔和的弧度,像春日溪水解冻时的波纹。

沈砚耳尖红得要滴血,伸手欲抢,却在触到她指尖时触电般缩回。

“宸嫔娘娘“周公公刻意提高声音,惊飞了树上几只麻雀,“皇上吩咐过,娘娘近来身子弱,该早些歇着”

他特意将“身子弱”三字咬得极重,眼角余光瞥见乔瑾掌心的银饰,心底暗叫不好。

乔瑾垂眸将银饰放进沈砚掌心,指尖掠过他掌纹时,触感像宣纸上未干的墨痕,温温软软的。

“沈大人的东西,还是收好了。”她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在抬头时与周公公对视,目光里忽然漫起薄雾般的疏离。

沈砚攥紧银饰,喉间滚过万千句话,最后却只哑着嗓子道:“娘娘珍重。“

说罢转身就走,官靴踩在碎瓷上发出“咔嚓“声,惊得梨花簌簌落了满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