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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9章:百姓心中有杆秤【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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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县委书记周启明那间略显压抑的办公室出来,张龙飞站在县委大院有些年头的梧桐树下,深深吸了一口傍晚时分带着凉意的空气。

然而,胸腔里仿佛依然堵着一口无形的闷气,不上不下,让他感觉格外沉重。周启明刚才那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东马八稳,温和的语气里却透着一股难以接近的疏离,肯定的话语中又巧妙地藏着推诿和闪避。他那套太极推手,将张龙飞所有试图寻求明确支持、想要借力彻查扶贫款项的努力,都轻飘飘地化解于无形。

张龙飞心里明镜似的,指望周启明能旗帜鲜明地站出来,支持他去触动安民县盘根错节的利益格局,恐怕比登天还难。这位看似沉稳持重的县委书记,骨子里更像一个精于计算的棋手。他大概很乐意看到自己这颗刚过河的“卒”,去猛冲猛撞县长赵立东那经营多年的“堡垒”,最好能斗个两败俱伤。至于他这颗卒子的最终命运如何,周书记恐怕并不会放在心上。

“把我当枪使,又怕枪走了火烧到自己?”张龙飞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眼神却在暮色中显得愈发锐利和坚定。

他从来不是一个会坐以待毙、任人摆布的人。既然明面上的支持指望不上,官场上的阳关道暂时走不通,那就只能自己摸着石头过河,另辟蹊径!

他想到了那句颠扑不破的真理——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他就不信,在这片广袤的安民大地上,所有的问题都能被掩盖得天衣无缝,所有的百姓都对眼前的困苦麻木不仁。老百姓的心里头,肯定都有一杆秤,能掂量出是非曲直,能分清好坏真假!

夜幕,如同巨大的墨色绸缎,悄然覆盖了安民县城。县城的中心地带,灯火次第亮起,勾勒出几分朦胧的繁华轮廓。

然而,与县委招待所里可能正在上演的觥筹交错、言笑晏晏的场景截然不同,张龙飞此刻的心,早已飞向了那些隐藏在灯火阑珊处、鲜被关注的角落。他想去看看,这县城繁华表象之下,那些被遗忘的角落里,最真实的民生疾苦。

他回到招待所房间,迅速脱下了那身略显拘谨的干部便装,换上了一套在省城时买的深灰色夹克衫和一条普通的深蓝色休闲裤,脚上蹬着一双半旧的运动鞋。这身打扮,让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刚下班的工厂技术员,或者是一个来县城走亲戚的乡下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扔在人堆里绝对不会引起任何注意。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连司机小李都没叫。他知道,一旦动用了县委的资源,哪怕只是一个司机,都很可能走漏风声,引来不必要的关注甚至干扰。他独自一人,像一滴水悄无声息地融入大海般,离开了灯火通明的县委招待所,很快便消失在暮色渐浓、行人稀疏的街道上。

白天调研时看到的那些场景,大多是经过精心安排和粉饰的。浮光掠影的汇报,千篇一律的笑脸,解决不了任何实际问题。他要去倾听,那些没有经过彩排、发自肺腑的声音;他想去观察,那些未经修饰、饱含生活沧桑的面孔。

他没有设定明确的目的地,只是凭着白天调研时留下的一些模糊印象和自己的直觉,朝着县城西边那片老旧的平房区走去。根据他之前查阅的资料和初步了解,那里是县里下岗职工、失地农民以及外来务工人员的主要聚居地,也是各种社会矛盾和民生问题相对集中的“洼地”。

道路越走越窄,路灯也越来越昏暗稀疏。七拐八绕之后,他走进了一条狭窄、泥泞的小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气味——劣质煤燃烧后的烟尘味、油腻饭菜的馊味、阴暗角落里堆积的垃圾散发出的腐臭味,还有潮湿泥土特有的腥气,混杂在一起,令人闻之欲呕。

巷子两旁的房屋低矮而拥挤,许多都是几十年前修建的土坯房或红砖房,墙皮剥落,门窗破旧。

不少窗户上都用花花绿绿的塑料布或者破旧的木板钉着,勉强遮挡着夜晚的寒风。昏暗的路灯光线下,偶尔能看到几个穿着单薄、脸蛋冻得通红的孩子在追逐打闹,他们的笑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清脆,却也反衬得周围的环境更加凄凉和破败。

张龙飞放慢了脚步,心情有些沉重。他仔细观察着周围的一切,目光扫过一扇扇紧闭或半掩的木门。他看到前方不远处,一户人家的窗户里透出一点微弱的晕黄灯光,门似乎虚掩着,里面隐约传来一阵阵压抑的、令人揪心的咳嗽声,还夹杂着女人低低的叹息。

他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领,走上前去,抬起手,在那扇布满岁月划痕、油漆早已剥落的木门上,轻轻叩响了三下。

“吱呀——”一声,木门被从里面拉开了一条不大的缝隙。一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妇女,探出了半个身子。她的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头发也有些凌乱,眼神里充满了对陌生人的警惕和戒备。“你……你找哪个?”她的声音沙哑而疲惫。

“大姐,您好。”张龙飞连忙堆起一个尽可能显得憨厚而无害的笑容,语气也放得十分平和,“我路过这儿,天黑了,有点迷路,想跟您打听一下,去汽车站往哪边走?另外……能不能……讨口水喝?走了半天,实在渴得厉害。”

妇女透过门缝,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张龙飞。昏暗的光线下,她看不清张龙飞的具体长相,但能感觉到他说话的语气还算客气,穿着也普通,不像是什么坏人。或许是夜深人静,独自在家的不易让她心里多了一丝同情和松动,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侧过身子,把门拉开了一些:“进来吧,外面挺冷的。”

“哎,谢谢大姐!太感谢了!”张龙飞心中一暖,连忙道谢,侧着身子挤进了低矮的门框。

屋子里的景象,比他刚才在门外想象的还要简陋、窘迫。不到十平方米的狭小空间,几乎被一张铺着破旧褥子的木板床、一个桌面坑坑洼洼、缺了一条腿的方桌和几个摇摇晃晃的小板凳塞得满满当当。墙壁被常年烟火熏得一片黢黑,墙角凌乱地堆放着一些捡来的废纸箱、塑料瓶等废品和一些看不清模样的杂物。空气中那股淡淡的、苦涩的草药味更加浓郁了,还混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霉味。

靠墙的那张木板床上,蜷缩着一个瘦小的男孩,看起来大约七八岁的样子。孩子的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呼吸显得十分急促,胸口随着呼吸剧烈地起伏着,不时发出一阵阵撕心裂肺、令人揪心的剧烈咳嗽。

“孩子这是……病了?”张龙飞的心一下子揪紧了,语气中充满了关切。

“嗯,发高烧好几天了,一直咳,咳得厉害。”妇女叹了口气,声音里充满了难以言说的疲惫和深深的无奈。她走到桌边,从一个边沿掉了好几块瓷的旧搪瓷缸里,小心翼翼地给张龙飞倒了一碗水。水是温的,大概是白天烧好后一直放在旁边的暖瓶里,喝起来带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家里也没啥好东西招待你,就是白开水,你别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谢谢大姐,这就很好了!”张龙飞连忙接过水碗,碗还有些烫手,他捧在手里暖着,目光却忍不住再次投向病床上那个痛苦呻吟的孩子,“去医院看了吗?这么严重,得赶紧送医院啊!”

“看了,前天带他去社区卫生所看过了。”妇女摇了摇头,眼圈瞬间就红了,“医生听了听,说是肺炎,给开了点消炎药和止咳糖浆,吃了两天了,一点儿也不见好转。我也想带他去县医院看看,可……可……”她低下头,双手不安地搓着满是裂口的围裙,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哽咽,“可手里头……实在是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孩子他爸前年下矿出事走了,矿上赔的那点钱,还了债,办了后事,就所剩无几了。就留下我们娘俩相依为命。我身体也不好,干不了重活,平时就在附近给人打打零工,洗洗碗,扫扫地,一个月好的时候能挣个四五百块,差的时候两三百,刚够我们娘俩糊口的……这次孩子病得急,光在卫生所开药就花了一百多,已经是家里所有的积蓄了……去县医院?挂号、检查、拍片子、输液……没个千把块钱,根本下不来啊!我去哪儿弄那么多钱啊……”她说着说着,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

张龙飞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了,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一个失去丈夫的单亲母亲,带着重病的孩子,住在如此破败不堪的环境里,竟然连去县医院看病的钱都凑不出来!

这就是他治下安民县的百姓正在经历的生活!他这个新来的县委副书记,此刻感到脸上火辣辣的,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深的愧疚感和无力感涌上心头。他之前看到的那些报告上的数字,听到的那些会议上的表扬,在眼前这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讽刺!

“大姐,你这情况确实困难,我记下了。”张龙飞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装模作样地开始记录,“你叫什么名字?家里几口人?孩子他爸是什么时候走的?具体因为什么病需要救助?”他问得很仔细,一边问一边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那妇女看到张龙飞如此认真,心里那点残存的希望似乎被点燃了。她抹了抹眼泪,将家里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她叫王秀娥,丈夫前年在县里一个私人小煤矿打工,遇上塌方,人没了,矿老板赔了不到两万块钱,还不够还之前给丈夫治矽肺病欠下的债。她自己身体也不好,有点风湿病,干不了重活,只能靠打零工和捡破烂维持生计。儿子叫小石头,今年八岁,上小学二年级。这次生病,是她最揪心的事情。

她还提到了村里的低保问题。按说她家这种情况,完全符合低保条件,可申请了好几次,都被村干部以各种理由卡住了。“村支书说我家不是最困难的,他三舅家比我家还困难呢!”王秀娥气愤地说,“可谁不知道,他三舅家儿子在外面开大车,一年挣好几万!村里的低保名额,还有那些救济款物,哪次不是先紧着他们那些沾亲带故的?我们这种没门路没关系的,就只能干看着!”

张龙飞握着笔的手紧了紧,指节有些发白。基层干部的腐败和不作为,往往就体现在这些看似细微、却直接关系到老百姓生存的“小事”上!一笔低保款,对那些干部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对王秀娥这样的家庭来说,却是救命钱!

“大姐,你说的这些情况,我都记下了。”张龙飞合上本子,看着王秀娥那双充满期盼又带着不安的眼睛,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知道自己这个临时的“扶贫办干部”身份是假的,但他此刻许下的承诺,却必须是真的。

“按照政策,你家这种情况,申请大病救助和临时困难补助应该是没问题的。这样吧,”他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三百块钱,塞到王秀娥手里,“这钱你先拿着,赶紧带孩子去县医院看看,别耽误了病情!这算是我先帮你垫付的,回头我报上去,看看能不能从紧急救助款里给你解决一部分。你放心,我回去一定尽快帮你反映!”

王秀娥看着手里那崭新的三张百元大钞,整个人都愣住了,眼泪唰地一下又流了出来,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来。“这……这怎么好意思……同志,我……”她想把钱推回去,却被张龙飞按住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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