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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烛离寺,再不上山,却折向东南内陆。
风把衣袂吹开,像张不肯停笔的纸。
人心善恶,权欲悲欢,正像远处那条大道,蜿蜒到看不见的尽头。
晨雾被东风扯成细絮。
山脚的官道潮湿。
尘土混着草籽黏在靴底。
王烛沿路南下。
前方是一片被称作“长惧原”的旷野。
传言旅人夜宿其间,耳边会响起自己最害怕的声音。
久而久之,再无胆大之人敢走直线穿越。
商队宁愿绕远三百里。
正午时分,王烛在原北缘遇见三个人。
一个跛脚女书生。
一个卖药老郎。
一个扛棺少年。
三人相向而行,却因道路坍塌同时被逼到同一块岩棚避日。
岩棚阴凉。
尘沙顺坡卷到脚边。
跛脚书生姓冯,字清徽。
她自幼嗜书,家贫,于是以抄写碑文换旅费。
为了不耽误奔赴秋闱,只能抄近道横穿长惧原。
一路拄木杖,脚踝磨出血泡,却不肯绕行。
卖药老郎姓毕。
一口吴侬软语,却背整袋岭北苦草。
他说要寻传说中的胆影花,可治儿子噩梦惊痫。
知此原幻声不断,便偏要往里走,想采花镇“心胆”。
扛棺少年叫许折。
十七岁,肤色黧黑。
父亲暴毙无棺,他肩挑自制木匣,要把骨灰送回老家。
老家在原南。
所以也得穿过荒野。
三人初见互不打招呼,只望天色。
王烛负手立岩嘴。
冯清徽先开口:
“几位同路,可结伴否?”
毕老郎摇头:
“我走慢,拖累秀才。”
许折沉默,用麻绳更紧束肩上木匣。
冯清徽看向王烛:“公子意下如何?”
王烛淡笑:“随意。”
于是四人并行。
岩影从脚下移到身后。
长惧原的草一半枯黄,一半尖锐。
风吹草叶摩擦,像千人低语。
走出两里,幻声便来了。
毕老郎忽听见婴儿哭。
声音在耳膜里磕刮。
他脸色惨白,跌坐,口中喃喃:
“阿琢,爹爹带药来了,不哭……”
冯清徽俯身探他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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