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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织成 竹青 段氏【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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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织成

洞庭奇缘:柳生与织成

暮春时节,落第的襄阳才子柳生醉卧洞庭舟中。忽然丝竹声起,舟人惊见缆绳自解,船如离弦之箭漂行。众人伏于舱底,唯柳生鼾声如雷。朦胧中有人拽他起身,他醉意正浓,跌坐甲板仍沉睡不醒,竟无人再管。

待乐声渐歇,柳生微醒,嗅到满舱兰麝香气。眯眼望去,只见珠光映水,满船皆是绝色女子。他心知有异,闭目装睡。忽觉有人立在颊边,偷瞄见一双翠袜紫鞋,纤瘦如指,心下欢喜,竟趁人不备以齿轻啮袜边。

片刻后,女子移步时被牵扯倒地。上座王者怒问,侍女禀明缘由。武士上前缚住柳生,他惊起疾呼:\"闻洞庭君亦姓柳,昔年落第遇龙女成仙;我今醉戏一姬便要身死,何幸与不幸如此悬殊!\" 王者闻言唤回,命他以《风鬟雾鬓》为题赋诗。

柳生握笔构思良久,王者哂笑:\"名士何太慢?\" 他掷笔对曰:\"左思《三都赋》十年乃成,文贵精不贵速。\" 从辰时到午时,赋成呈上。王者读罢拍案:\"真名士也!\" 赐酒设宴间,小吏禀报溺亡簿册已成,共一百二十八人,差遣毛、南二尉执行。柳生拜辞时,王者赠黄金十斤、水晶界方,\"持此可免湖中劫数。\"

上岸后柳生北渡,忽有铁猫浮出水面,舟人惊喊:\"毛将军来了!\" 未几又有木柱直立摇动,\"南将军也至!\" 刹那间浪高数丈,湖舟尽覆。柳生危坐舱中高举界方,洪涛触之即灭,独他舟安然。

归乡后柳生常对人说:\"舟中侍儿裙下双钩,乃人世所无。\" 后至武昌,见崔媪卖女索价千金,手中握着水晶界方,言 \"有能配此者嫁女\"。柳生怀中界方忽生共鸣,忙取出来相较,竟分毫不差。媪喜唤女出,正是当日舟中侍儿!

柳生魂牵梦绕,以界方为信约定聘礼。待他租车返家取金,媪宅已空。正懊丧时,途中遇一轿,帘内正是崔媪:\"怕你拮据,已送女儿至舟中。\" 柳生急奔至船,见少女翠袜上齿痕宛然,惊呼:\"卿是织成!\"

少女含笑颔首:\"前舟中乃洞庭君,慕君才名欲以我相赠,因我为王妃所宠,故归谋此事。\" 后来柳生携织成至洞庭,她拔钗掷水,瞬间有画舫来迎。临别时王妃自窗中掷出无数珍宝,皆为稀世之物。

世人相传,唐时柳毅曾为洞庭君婿,后继位为君。因他形貌文雅,水怪不服,遂戴鬼面理事,久与面容相合。故行人泛湖若指手画脚,便会触怒柳毅,风波骤起。许真君曾因浪阻拘柳毅入狱,后得郡伯梦中求情才释放。自柳生得娶织成后,洞庭君念及同族之谊,湖中风波始渐平息,而柳生家因得龙宫珍宝,富甲一方,所藏珠玉连世家大族都不识其名。

2竹青

乌衣奇缘

湖南书生鱼客,下第归乡时盘缠断绝,羞于行乞,暂栖吴王庙中。拜祷神座后卧于廊下,忽有一人引他拜见吴王,禀道:\"黑衣队尚缺一卒,可令其补缺。\" 吴王准奏,授他黑衣。衣一着身,鱼客便化为乌鸦,振翅随群乌而去。

群乌集于帆樯之上,舟中客旅争相抛肉,它们在空中接食。鱼客效仿,果腹后栖于树梢,颇为得意。过了两三天,吴王怜他无偶,将一只雌乌许配给他,名唤 \"竹青\",二人相亲相爱。鱼客取食时总是过于驯顺,竹青屡屡劝谏,他却不听。

一日,有满兵路过,一箭射中鱼客胸膛。幸得竹青衔他离去,才未被擒。群乌震怒,鼓翼扇波,掀起巨浪将舟船尽覆。竹青仍寻来食物哺喂鱼客,但他伤势过重,终日而毙。

鱼客忽如梦醒,发现自己仍卧在庙中。原来居人见他 \"死去\",因身体未冷,便时常派人查看。此时问明缘由,众人凑钱送他归乡。

三年后,鱼客再次路过故地,入庙参拜吴王,设食唤乌群来啖,祝祷道:\"竹青若在,望能留下。\" 乌群食毕一同飞去。后来鱼客领荐归来,又到吴王庙进献少牢,大设宴席款待乌友并祝祷。

是夜,他宿于湖村,秉烛而坐,忽见一丽人如飞鸟般落于几前,笑道:\"别来无恙?\" 鱼客惊问,方知是竹青,如今已为汉江神女。二人欢恋如久别夫妻。鱼客想带她南归,她却想邀他西去,未能定夺。

次日醒来,鱼客见身处高堂,烛火荧煌,原来已到汉阳。竹青笑言:\"此即妾家,亦是君家,何必南归!\" 天亮后,婢媪纷至,摆上酒炙,夫妇对酌。鱼客问起仆人,竹青说在舟上。他担心舟人久等,竹青道:\"无妨,妾自会相助。\"

二人日夜谈宴,乐而忘归。舟人醒来忽见船到汉阳,惊骇不已。仆人寻找主人不见,舟人欲离去,却发现缆绳解不开,只得共守。

数月后,鱼客思归,对竹青说:\"我在此,亲戚断绝。且你我虽为夫妻,却不登门认亲,如何是好?\" 竹青道:\"别说我不能去,即便去了,你家中自有妻子,又如何安置我?不如将我留在此处,作为你的别院。\"

鱼客恨路途遥远不能常来,竹青取出黑衣:\"你从前所穿旧衣尚在,若念及我,穿上它便可到来,到时我为你解下。\" 她大设珍馐为鱼客饯行。鱼客醉后睡去,醒来已在舟中,正是洞庭旧泊处。枕边有个包袱,内有竹青所赠新衣袜履,黑衣也在其中,还有绣囊系于腰际,探看之下,金银充牣。

鱼客归家数月,苦忆竹青,便偷偷穿上黑衣,顿觉两胁生翼,凌空飞翔,两时许便到汉水。他见孤屿中有楼舍,便飞落下去。婢子望见,高呼:\"官人至矣!\" 竹青出迎,命人解下黑衣,顿觉羽毛尽脱。

竹青道:\"郎来正好,妾即将临盆。\" 数日后,竹青果然生产,胎衣厚裹如巨卵,破开后是个男婴,鱼客为其取名 \"汉产\"。三日后,汉水神女皆来庆贺,以拇指按儿鼻,名曰 \"增寿\"。

居数月,竹青以舟送鱼客归,船不借帆楫,飘然自行。抵岸后,早有人牵马道左,鱼客遂归。此后他往来不绝。

数年过去,汉产愈发秀美,鱼客十分珍爱。妻子和氏苦无生育,渴望一见汉产,鱼客便将此事告知竹青。竹青准备行装,送儿随父归,约好三月后返回。

和氏对汉产爱逾己出,过了十余月仍不忍让他回去。一日,汉产暴病而亡,和氏悲痛欲绝。鱼客到汉阳告知竹青,却见汉产赤足卧于床上,竹青道:\"君久负约,我思念儿子,故将他招来。\"

又一年多,竹青生下一对龙凤胎,男名 \"汉生\",女名 \"玉佩\"。鱼客便携汉产归乡,但每年仍要往返三四次,觉不方便,便举家迁往汉阳。

汉产十二岁入郡学,竹青觉人间无佳配,将他招去娶妇,才送回。其妻 \"卮娘\",也是神女所生。后来和氏去世,汉生及妹妹都来奔丧。葬毕,汉产留下,鱼客携汉生、玉佩离去,自此不再返回。

3段氏

迟来的子嗣

大名富翁段瑞环年届四十,仍无子嗣。妻子连氏性情极为妒忌,段瑞环想买妾延续香火,却始终不敢。后来段瑞环偷偷临幸了一名婢女,连氏察觉后,将婢女毒打数百鞭,卖给了河间的栾家。

岁月流逝,段瑞环日渐衰老,众侄子天天上门借贷,稍有不遂便声色俱厉。段瑞环心想,若不满足他们的索取,便想过继一个侄子为嗣,却遭到群侄阻挠。连氏虽凶悍,此时也无计可施,心中懊悔不已,愤然道:“我如今六十余岁,怎见得就不能生儿子!” 于是她买来两个妾室,任由丈夫临幸,不再过问。

一年多后,两个妾室都有了身孕,全家欣喜万分。段瑞环的腰杆也硬了起来,凡是侄子们强行索取东西,他都恶声拒绝。不久,一个妾室生了女儿,另一个生了儿子却夭折了,夫妻二人十分失望。

又过了一年多,段瑞环中风不起,侄子们更加放肆,家中的牛马什物竟被他们竞相拿走。连氏责骂他们,他们就反唇相讥。连氏无计可施,日夜啼哭,段瑞环病情加重,不久便去世了。

众侄子聚集在灵柩前商议分割遗产,连氏虽悲痛欲绝,却无力阻止,只想留下一处肥沃的田庄赡养自己和年幼的孩子,侄子们却不肯。连氏说:“你们寸土不留,是想让我这老妇和嗷嗷待哺的孩子饿死吗?” 双方争执不下,连氏只能悲愤地哭泣。

忽然有位客人前来吊唁,径直走到灵前,俯仰尽哀。哀悼完毕,便坐在丧席旁。众人询问他是谁,客人说:“亡者是我父亲。” 众人更加惊骇。客人从容陈述,原来当年被卖掉的婢女嫁给栾家五六个月后,生下一个儿子名叫栾怀,栾家将他当作亲儿子抚养。栾怀十八岁考中秀才,后来栾家主人去世,兄弟们分割财产时,却不给他分。栾怀询问母亲,才知道自己的身世,说:“既然属于两姓,各有宗庙,何必在此继承别人的百亩田产!” 于是骑马来到段家,而段瑞环已经去世。他说得凿凿有据,令人信服。

连氏正悲愤交加,听闻此事大喜,径直走出说:“我如今也有儿子了!你们借去的牛马什物,最好自己送还回来,不然就等着吃官司吧!” 众侄子面面相觑,渐渐退去。栾怀便带着妻子前来,为父亲守丧。

段家的人愤愤不平,共谋赶走栾怀。栾怀得知后说:“栾家不把我当栾家人,段家又不把我当段家人,我该回到哪里去呢!” 愤怒之下想去官府告状,众亲戚从中调解,这场风波才平息。

但连氏因为牛马的事不肯罢休,栾怀劝她放下,连氏说:“我不是为了牛马,而是胸中积满了怨气。你父亲因为愤怒而死,我之所以忍气吞声,就是因为没有儿子。如今有了儿子,我还怕什么!以前的事你不知道情况,等我自己去官府申诉。” 栾怀再三阻止,连氏不听,写了状词赴县衙控告。

县令传讯段家众人,审理时,连氏理直气壮,言辞悲切,陈述流畅。县令为之动容,惩罚了段家众人,追回财物归还连氏。回家后,连氏把没有参与谋夺家产的兄弟之子招来,将追回的财物全部分给了他们。

连氏七十多岁临终前,叫来女儿和孙媳嘱咐说:“你们要记住:如果三十岁还没有生育,就应当典当首饰,为丈夫纳妾。没有儿子的滋味实在难以忍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