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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大蝎 陈云栖 司札吏【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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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大蝎

蜀道禅院妖蝎记

明嘉靖年间,彭宏将军奉旨征寇入蜀。行至大巴山脉深处,见苍莽林海间隐现一座古禅院,飞檐斗拱半埋荒草,门额 \"慈云寺\" 三字已斑驳成墨团。土人皆言此寺荒废百年,常有异状,入者非死即疯。

彭将军疑有流寇藏匿,点选三十锐卒斩茅开路。寺门吱呀洞开时,一股朽木与血腥混杂的浊气扑面而来。前殿蛛网如幔,供桌上残烛犹存,忽有黑影破窗而出 —— 竟是只翼展三尺的皂雕,利爪间竟攥着半幅人耳,血珠滴在将军甲胄上,凝成暗紫。

中殿佛像无头,壁画上的飞天皆被剜去双目,唯檐角铁马在山风中发出破锣般的声响。士兵们握刀的手已沁出汗珠,彭将军按剑徐行,靴底碾过满地碎骨,竟发出玉石相击的脆响。

后殿佛阁更为诡异,四壁空无一物,唯有穹顶藻井绘着幅残缺的《须弥山图》,图中云海间隐现无数蠕动的黑点。刚踏入门槛,数名士兵突然抱头倒地,口鼻溢血,挣扎着嘶喊:\"脑髓要被吸走了!\" 彭将军顿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如万千钢针攒刺,却强撑着拔刀砍向藻井。

刀光过处,藻井木板哗然碎裂,只见梁上垂落条猩红触须 —— 那东西足有琵琶大小,青铜色甲壳上布满蛛网般的裂纹,尾钩翘处毒液淋漓,正是只成精的巨蝎!蝎钳开合间,竟夹着半枚锈蚀的兵符,正是三年前失踪的蜀地参将信物。

\"妖物作祟!\" 彭将军怒喝着点燃火把掷向梁柱。烈焰腾起时,巨蝎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负痛撞破后窗,尾钩勾落块匾额。将军拾视,见背面刻着 \"万历丁丑\" 字样 —— 此寺竟已荒废八十年,何来 \"百年无僧\" 之说?

待火势渐熄,士兵在灰烬中掘出三具枯骨:一具颈骨有刀痕,当是战死兵卒;一具腕间系着尼姑剃度牒;最骇人的是第三具,颅骨上密布蜂窝状咬痕,指骨犹作握笔状,掌心里还攥着半卷残经,经文间爬满朱砂写的 \"蝎\" 字。

返程途中,彭将军在山涧浣甲,忽闻水声呜咽。循声寻去,见崖壁凹处嵌着块石碑,碑文记载着万历年间寺中尼姑豢养毒蝎修炼邪术,终遭天谴的往事。而碑侧青苔下,竟埋着整排锈蚀的铜铃,正是今日所见铁马的残骸 —— 原来那破锣般的声响,竟是百年来冤魂的泣诉。

2陈云栖

鹤观情缘

夷陵才子真毓生,弱冠之年便以文才与丰姿闻名乡里。儿时相者曾言他 \"后当娶女道士为妻\",父母只当笑谈,谁知这预言竟如墨滴入水,渐渐晕染开他半生的际遇。

生母臧夫人祖居黄冈,毓生赴外祖母家时,听闻郡中吕祖庵有 \"四云\" 女冠,尤以最小的云栖容貌绝世。他按捺不住好奇,寻至庵中。叩门而入,果见三四位女道士,仪度清雅。其中倚窗支颐的少女云栖,眸光流转间似有烟霞,令他心头一震。

\"敢问芳名?\" 他佯作随意探问。

\"云栖,姓陈。\" 少女声如细泉。

毓生忽生戏谑之心:\"奇了,小生恰好姓潘。\" 云栖双颊飞红,低头抚弄衣带,起身避入内室。旁侧的白云深笑道:\"此婢怕生,公子明日再来,定教她奉陪。\"

次日再访,云栖仍躲着不见。白、梁二道士治酒相留,杯盏交错间,毓生被灌得酩酊大醉。夜半酒醒,却发现自己被裸身相待,白、梁二人竟轮番相就。他不堪其扰,天未明便仓皇离去,此后数日心有余悸,却对云栖念念不忘。

一日趁白道士外出,毓生再次来到庵中。云眠引他至后院,只见云栖房门紧闭。隔着窗棂,云栖的声音带着忧戚:\"她们皆以我为饵引你上钩,再频来恐有性命之忧。我虽不能守清规,却也不愿苟合,只愿得一真心人托付。\"

毓生闻言,以白头之约相许。云栖叹道:\"我受师抚养不易,若真相爱,需以二十金为赎身之资。我等你三年,若想私会,断不可行。\" 毓生应允,正欲深谈,云眠却已折返,他只得怅然作别。

未几,毓生父亲病故,孝廉夫人治家甚严,他只得将心事暗藏,暗中积攒赎金。服丧期间,有议婚者皆以 \"服阕后再议\" 推辞。待丧期将满,他以 \"外祖母欲与陈家联姻\" 为由,携积蓄前往黄州,却见庵院荒凉,老尼告知 \"四云\" 早已星散,云栖据说流落到郡北栖鹤观。

毓生寻至郡北,遍访无着,失意归乡后谎称 \"陈翁往岳州\"。半年后,母亲赴莲峰还愿,夜宿逆旅时,遇一女道士投宿,自称陈云栖,托夫人转告 \"夷陵潘生\",言其在栖鹤观师叔处度日维艰。夫人归后告知,毓生跪地坦言:\"潘生即是孩儿!\"

夫人震怒:\"你竟欲娶道士为妻,何颜见亲友?\" 恰逢毓生赴郡应试,暗地寻访栖鹤观,却得知云栖半月前已出游未归。他悒悒成疾,卧床不起。

此时臧老夫人病逝,夫人奔丧途中迷路,误入族妹京氏家,见一少女风姿曼妙,心下暗喜,询问得知是王氏孤女,暂居于此。夫人爱其温婉,邀同归荆州。少女欣然应允,同舟抵家时,毓生隔窗望见,竟比记忆中的云栖更添风华,病竟豁然开朗。

夫人向少女坦言欲为儿媳,少女微笑道:\"我早有婚约,许配夷陵潘氏,若他另娶,我便为母之女;若未娶,终是潘家妇。\" 夫人愕然:\"莲峰下托言寻潘生者,可是你?\" 少女惊问:\"夫人便是莲峰下那位?\"

原来少女正是云栖,本姓王,道师收养后随其姓陈。道成观主居处狭隘,云眠已去汉口,她不堪道观苦役,又羞于化缘,恰逢京氏赴黄冈,便随其改扮女装,欲嫁士族,故隐去道士身份。

成婚之夜,两人互诉别离之苦,泪中带喜。云栖孝谨,夫人甚爱,唯不谙持家,令夫人略有担忧。月余后,两人往京氏家省亲,归舟中竟遇云眠。云眠见云栖得偿所愿,欷歔不已。云栖劝她还俗,伪作义姊,同侍夫人。

云眠入府后,举止大方,干练持家,早起代夫人操劳,深得喜爱。夫人常对人言:\"儿父在时,亦未有此乐。\" 一日,夫人感叹:\"云栖不谙家事,若有云眠这样的儿媳,我便无忧了。\" 云栖趁机进言:\"母亲若喜爱,儿媳愿效娥皇女英。\"

于是另洁一室,云栖告云眠:\"昔在观中,你曾言 " 得一知心人,当共事之 ",可还记得?\" 云眠含泪点头:\"我所求非房闱之乐,只望有处安身,侍奉老母。\" 三日后,云眠搬至夫人处,与云栖三两日一更代,共侍毓生,竟成常例。

夫人曾善弈,自丈夫过世后再无兴致,如今得云眠经理家事,每日与两妇挑灯弈棋、听琴品茗,笑言:\"幼时相者言儿娶道士,今竟得两,定数不可违。\" 毓生此后不再赴考,与两妻侍奉母亲,共享天伦。云眠生一儿一女,云栖生一女三男,孙辈皆入泮,长孙更中了乡选。

当鹤观的钟声在记忆里渐渐淡去,真家的庭院中,两株并蒂莲却年复一年开得皎洁。那些曾被道袍包裹的青春、被清规压抑的情愫,终究在红尘烟火中,酿成了比仙缘更温暖的人间岁月。

3司札吏

武夫与诗僧

游击将军某,妻妾成群,却有桩古怪忌讳:最恨人提他的小字。于是家中改称 \"年\" 为 \"岁\",\"生\" 为 \"硬\",\"马\" 为 \"大驴\";又讳 \"败\" 称 \"胜\",\"安\" 叫 \"放\"。即便书信往来不甚避忌,家人若道破便动雷霆之怒。

一日,司札吏进房禀报军情,口误说了 \"马\" 字。将军暴跳如雷,抄起砚台砸去,吏员当场毙命。三日后将军醉卧中,见那吏员持名刺入内,问:\"何事?\" 吏员答:\"" 马子安 " 来拜。\" 将军惊觉是鬼,拔刀便砍。吏员微笑着将名刺掷于几上,倏然消失。取刺一看,上面写着:\"岁家眷硬大驴子放胜\"—— 每字皆嵌着他的忌讳,活活将 \"某年家眷马子安败\" 一句拆解得荒诞离奇。

无独有偶,牛首山有个和尚,自号 \"铁汉\",又戏称 \"铁屎\"。他作了四十首诗,观者无不捧腹。更自刻两枚印章:一曰 \"混帐行子\",一曰 \"老实泼皮\"。秀水王司直为他刻印诗集,取名《牛山四十屁》,落款写着:\"混帐行子,老实泼皮放\"。不必读诗,光看这标新立异的名字,便令人忍俊不禁。

某日,这位游击将军偶然得见此诗集,正喝着茶便喷了满案。他盯着 \"放\" 字忽然想起那吏员的名刺,手抖得捏不住茶盏 —— 原来这诗僧与那鬼魂,竟都在以各自的方式,嘲笑着这世间的荒诞忌讳。后来将军府中忌讳渐松,有人说他是怕了鬼魂,也有人说他是被诗僧的 \"四十屁\" 笑醒了。而牛首山的诗僧依旧每日敲着木鱼吟哦,袈裟上常年沾着墨迹,倒比那身铁汉的虚名更显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