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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难题,是人。
五千名刑徒,如同黑色的潮水,涌入了渭水南岸这片被圈出的巨大工地。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中带着一种麻木。沉重的石块,粗大的原木,在他们手中缓慢而费力地移动着,空气中弥漫着汗水、泥土和绝望混合在一起的气味。
他们的伙食,是掺杂着沙土和谷壳的粗劣饭食,每日两餐,清汤寡水,仅仅能维持他们不至于立刻倒毙。居住的地方,更是临时搭建的窝棚,四面漏风,夜里只能蜷缩在一起,靠着彼此微薄的体温取暖。
董翳和他的监工们,对此视若无睹。在他们眼中,这些刑徒的价值,便是将他们身体里最后一点力气榨干,然后像用废的工具一样被丢弃。每日清晨,都会有几具僵硬的尸体被从窝棚里拖出来,草草扔进挖好的土坑里,连一块裹尸的草席都没有。
在这套纯粹的酷烈手段下,工地的效率在最初几天确实很高,但代价是刑徒们日益加深的麻木和仇视。他们只是在鞭子的驱使下,像牲畜一样机械地劳作,眼神里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光。工地上,除了监工的喝骂和刑徒的闷哼,便是一片死寂,压抑得令人窒息。
“董监工,今日又死了七人。”张苍拿着一份简报,脸色很不好看。
董翳正用一块粗布擦拭着他那柄沾了血的皮鞭,闻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张府长,五千人的大工地,每日死伤几个,再正常不过,我等不是在此地开设善堂的,死一个,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人会送来。”
张苍的眉毛拧成一疙瘩:“可如此下去,刑徒怨气冲天,消极怠工,反而拖累工期,况且,这般折损,于朝廷而言,亦是一笔不小的损失。”
“损失?”董翳嗤笑一声,终于抬起头,那道刀疤在脸上扭动,显得格外狰狞,“张府长,你我各司其职。你的职责是算账,我的职责是让他们干活。只要他们还在动,就不算损失。至于怨气?哼,鞭子,就是最好的良药。”
这日午后,一名负责搬运石料的刑徒,因连日劳累,脚下一滑,摔倒在地,手中的石料滚落一旁,险些砸到同伴。
“废物!”一名监工眼疾手快,手中的皮鞭如毒蛇般抽出,在空中发出一声脆响,狠狠地抽在那刑徒的背上。
“啪!”
一声闷响,那刑徒的背上立刻绽开一道血痕,他却只是死死咬着牙,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只是蜷缩在地上,浑身颤抖。
这一幕,恰好被巡视至此的相里子和几名墨家弟子看在眼里。
“住手!”一名年轻的墨家弟子忍不住出声喝止。
那监工瞥了他一眼,见他是负责的众多工匠之一,倒也没敢太过放肆,只是冷哼一声:“耽误工期者,当受此罚,尔等匠人,还是管好自己的活计吧。”
那年轻弟子还想争辩,却被相里子抬手拦住了。相里子没有与那监工争论,只是走到那名倒地的刑徒身边,蹲下身,仔细查看他的伤势。那刑徒的背上,旧伤叠着新伤,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相里子沉默了片刻,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打开来,里面是墨家秘制的金创药。他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蘸了些药末,小心翼翼地涂抹在那刑徒的伤口上。
那刑徒的身体猛地一颤,似乎不敢相信,他缓缓抬起头,用那双浑浊而麻木的眼睛,看向眼前这个须发皆白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