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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轮直径若要五丈,则需用百年以上的楠木或樟木作为主梁!轮辐需三十六根,与天罡之数暗合,可均分水流冲击之力!”他一边画,一边嘴里念念有词,
“轮缘需设桨板,板形当如阔叶,迎水面微凹,如此方能最大限度‘吃’住水力!转轴是关键,必须用整根的铁力木,两端以青铜为轴套,嵌入石基之中,方能经年累月而不磨损!”
扶苏、王潇潇都看呆了,他们从未见过这位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墨家巨子,竟有如此外向的一面,
“巨子,先别急着画。”张苍不知何时走到了草图旁边,他没有看图,只是伸出两根手指,在地上轻轻点了点,“只问两个问题。”
相里子抬起头,墨汁都蹭到了胡子上,却浑然不觉:“府长请讲!”
“第一,钱。”张苍吐出一个字,简单直接,“您说的楠木、樟木、铁力木,皆是百金难求的良材。铸造如此巨大的青铜轴套,所需铜料,怕是能铸造上千柄铜戈。还有这石基,开采、转运、打磨巨石,所耗费的人力物力,比之修建一座小型的城门,如何?”
相里子脸上的狂热,瞬间冷却了几分。
张苍继续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人。能将这等巨木制成精密水轮的,绝非普通木匠,必是大匠。能铸造这等精密青铜构件的,亦非寻常铜匠。这些顶尖的工匠,咸阳城里有多少?少府和将作监肯不肯放人?”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沉重:“还有,修建此物,需要大量的普通劳力。陛下会为了一个……一个还存在于图纸上的东西,从骊山的工地上,抽调数千刑徒过来吗?”
书房内,刚刚还热火朝天的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扶苏的眉头也紧紧锁起,他知道张苍说的都是事实。
王潇潇也轻叹一声,她看了一眼地上的草图,又看了看陷入沉思的众人,轻声道:“此事,怕是急不得。”
眼看这团刚刚燃起的火焰就要被一盆盆冷水浇灭,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苏齐却突然笑了起来。他走到那张巨大的草图前,蹲下身子,用手指在上面比划了一下。
“张府长说的都对,句句在理。”苏齐抬头,“所以啊,谁说咱们要一步登天,直接去渭水河边盖这么个大家伙了?先造一个小的模型出来。不用太大,有个一人高就行,能演示出水力驱动、齿轮传动的原理即可。等这模型造好了,能当着陛下的面,自己动起来。”
他伸出双手,比划了一个大概一人高的尺寸:“水轮不用五丈,五尺就行!木料不用铁力木,用结实的榆木!到时候它能舂米锻铁,事实胜于雄辩!”
扶苏的眼睛,骤然亮了。他瞬间明白了苏齐的意图。
“这叫什么?这叫‘可视化成果汇报’!”苏齐得意地晃着手指,“等咱们这个‘小可爱’造好了,公子您就把它献给陛下。到时候,什么都不用说,咱们就找条小溪,把这玩意儿一放。眼见为实!让陛下亲眼看看,这水流是怎么变成动力的!”
“到那时,”苏齐咧嘴一笑,“就不是我们去求陛下给钱给人了。而是陛下自己会追着问,这东西,能不能造得再大一点?再快一点?再猛一点?”
“此法甚好,以小见大!”张苍抚掌赞同,
“材料和场地,交给我。”扶苏当机立断,“我在渭水南岸,有一处别院,那里僻静,临着一条支流,水流虽不大,但驱动一个模型绰绰有余。”
相里子更是激动得一拍地面:“妙啊!此法甚妙!老夫……老夫这就去重新设计图纸!五尺水轮,榆木为骨,铁为心,今日之内,老夫必将图纸画出!”
他像是瞬间年轻了二十岁,浑身充满了干劲,捡起笔就又要趴下去。
几日后,渭水南岸,一处不起眼的别院。
院内,一间最大的厢房被改造成了工坊,里面叮叮当当,昼夜不息。
相里子,穿着一身沾满木屑和油污的短打衣衫,头发用一根木簪随意挽着,正带着十几个同样装扮的墨家弟子,围着一个巨大的木制轮盘忙碌着。
他就像一头不知疲倦的老牛,时而手持墨斗,在一根巨大的榆木上弹出一道笔直的墨线;时而蹲在地上,与弟子们为一个齿轮的啮合角度,争论得面红耳赤;时而又亲自操起斧凿,对关键的卯榫结构进行最后的精修。他花白的头发上沾满了刨花,胡子上挂着汗珠,但整个人却精神矍铄,仿佛有使不完的劲。
这些墨家弟子,平日里或许沉默寡言,但一接触到这些机械构造,眼中便迸发出惊人的光彩。他们手中的刻刀、锛凿、锯斧,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精准而高效。每一处卯榫的接合,都严丝合缝;每一个齿轮的打磨,都力求完美。
苏齐则抱着胳膊,在一旁充当“理论顾问”。
“哎,巨子,你这桨板太平了,不行不行。”苏齐指着已经成型的水轮叶片,“得有点弧度,像个勺子一样,这样才能把水的力气兜住,专业术语叫‘增加受力面积’。”
相里子将信将疑,但还是命人取来一块废料,按苏齐说的,刨出一个浅浅的弧度,放入水槽中一试,果然,推动木片旋转的力道,比平板强了不少。相里子顿时如获至宝,拉着苏齐的手连称“先生真乃神人也”。
“还有这个,齿轮。”苏齐又晃到另一边,看着两个巨大的木制齿轮,“你们这齿轮的牙,也太直了,转起来肯定‘duang duang duang’的,磨损得快。得带点斜度,让它们‘滑’进去,而不是‘撞’进去,这样传动才平顺,噪音也小。”
墨家弟子们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叫“滑”进去?相里子却像是被点醒了一般,抓起笔就在地上画了起来,嘴里念叨着:“斜齿……斜齿……妙!如此一来,啮合之时,力便能平缓过渡,而非瞬间冲击!高!实在是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