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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声音挤出来，微弱得连自己都听不清。那三百遍的滚瓜烂熟，此刻碎成了齑粉，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无法拼凑。
“我叫……”舌头笨拙地打着结，背叛着我的意志，“陈……陈……”
“明”字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死死卡在喉咙深处，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脸烫得像是被架在火上烤，耳朵里只剩下血液奔流的轰鸣。
就在这时，一声清晰无比的嗤笑，如同冰锥般刺穿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毫无遮拦地从教室后排的角落炸响。那笑声尖锐、短促，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
“哈！连话都不会讲？”
声音不高，却像一枚精准的炸弹，瞬间引爆了我勉强维持的脆弱外壳。
轰！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羞耻、恐惧、无地自容……所有情绪混合着巨大的轰鸣，瞬间吞没了一切理智。
眼前一阵发黑，教室的景象扭曲变形。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猛地转身，几乎是撞开身后的椅子，那刺耳的刮擦声再次撕裂空气。我像一颗失控的炮弹，低着头，不管不顾地朝着门口冲去。
“哐当！”椅背被我撞得歪斜，摇摇欲坠。
“陈明同学——”
班主任的声音追在身后，带着惊愕和一丝试图挽回的急促。但那声音，此刻听起来遥远得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模糊不清，只剩下一个徒劳的尾音。
我拉开门，一头扎进了光线明亮的走廊。
走廊里空旷无人，只有我奔跑的脚步声在四壁间空洞地回响，啪嗒，啪嗒，像急促的鼓点敲打在心上。
那声音每一下都敲在我的神经上，敲打着那个刚刚被当众撕开的、血淋淋的伤口。
我拼命跑着，仿佛要把那声嗤笑、那些目光、那片令人窒息的寂静，连同那个笨拙到极点的自己，都远远地甩在身后。
一直跑到走廊尽头。那里是消防楼梯的转角，光线骤然暗了下来，空气里弥漫着旧灰尘和消毒水混合的、有些呛人的味道。
我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水泥墙壁，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顺着墙滑了下去，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着，撞击着肋骨，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震得我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滚烫的硬块，每一次艰难的吞咽都带来火辣辣的痛感。
刚才发生的一切，如同失控的幻灯片，在脑海里疯狂地闪回：空空的口袋、死寂的教室、卡壳的名字、那声尖锐的嗤笑、班主任徒劳的呼唤……每一个画面都带着锋利的锯齿，反复切割着神经。
视线一片模糊，世界在泪水中扭曲变形。我下意识地抬起手，指甲深深抠进墙角那层斑驳、起泡的旧墙皮里。
劣质的涂料碎屑簌簌落下，像一层肮脏的雪，落在我的裤子上，落在冰冷的地面。指甲缝里很快塞满了灰白色的粉末，混合着墙皮深处更坚硬的水泥颗粒，带来一种钝钝的、真实的痛感。
我不管不顾，只是更用力地抠着，仿佛要把所有的屈辱、所有的难堪，都狠狠地摁进这堵沉默的、不会嘲笑我的墙壁里。
“陈明同学——”
那声遥远的呼唤，此刻却异常清晰地在耳边回响起来。班主任的声音，带着一种事务性的、甚至有点公式化的茫然。
原来最深的社死，并非仅仅是在众目睽睽下笨拙跌倒，也不是那声尖锐的嗤笑。
而是当你用尽力气，终于笨拙地挤出自己的名字，然后狼狈逃离，撞倒椅子，制造出巨大声响，最终却只换来一声带着陌生询问腔调的呼唤。
原来，他们甚至没能记住，那个在讲台上卡壳窒息、名叫“陈明”的人是谁。
指甲下的墙皮，无声地剥落了一大块，露出里面更深、更暗、也更粗糙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