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温度提示您:看后求收藏(车毅小说网https://www.cheyil.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公蛎恢复原形,小声叫道:“玉姬!”
二丫脑袋勾着,可怜巴巴地望着公蛎。公蛎忙给她一个鼓励的笑,看着她父女二人回了房间。
公蛎追问道:“什么好奇怪?”留心看那几个伙计,长相普通,举止神态寻常自然,并无异样。
公蛎将他的长相比划了一番,愤愤道:“傲慢得紧,见人爱理不理。呸,有几个臭钱了不起?”说着不由自主瞄着毕岸的荷包,委委屈屈道:“我如今无家可归,身无分文……”
公蛎一向不喜欢小孩子,见二丫痛苦不堪,巴不得钱耀宗赶紧带了孩子离开,忙提醒道:“喂,她怎么了?”
清理出来的瓦罐足有二十几个,依毕岸的指示,按照原方位摆放在道路正中的空地上,刚好中间一堆,四角分别一堆。
二丫激动地跳了起来,刚好有伙计端了菜来,疑惑地打量了二人几眼,躬身道:“两位慢慢吃。”
二丫一改刚才的活泼,乖乖地坐到公蛎身边,默默吃菜。公蛎心中大为疑惑,低声问道:“他有什么不一样吗?”
公蛎将脑袋紧紧地贴着墙上,努力让滚烫的额头凉一些。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知道这些,明明从未听说过,却仿佛学习研究过一般,对针刺女婴的做法、目的、后果皆一清二楚。
桌上的孩子看起来有五六岁,面黄肌瘦,手脚纤细,顶着一头黄毛,也看不出来是男孩女孩,吱吱啦啦哭声有气无力的,像只久病的小猫。胖子脸色一沉,道:“钱串子,有事回家闹去,我这做生意呢!”
几个刚跟着公蛎押小的汉子骂骂咧咧起来。公蛎输红了眼,恨恨道:“邪了门了,我就不信这次还不开小!”扯了螭吻佩便要往桌上拍。恰在此时,只见眼前一花,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孩子忽然飞落在赌桌上,倒把公蛎吓了一跳,上面的赌局碰得乱七八糟,接着一个粗壮的半老婆子扒开人群,高声叫骂道:“耀宗你作死哩!老娘给你带孩子,你竟然又来赌!”扑过来拎起公蛎身边一个矮瘦男子的耳朵用力一拧。
二丫毫不犹豫道:“前几日你在大马圈赌钱,要不是那个长脸叔叔,你肯定要输光了啦。”公蛎哈哈大笑,赞道:“玉姬好本事!”
脸上还有两片黑斑!还长黑毛!
汪三财从柜台里探出半个脑袋来,歉然道:“客官请稍等。”公蛎觉得好像越来越不对劲,一个箭步往后堂冲去。
小妖送走最后一批客人,扭头看到公蛎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你不舒服?”
二丫咯咯地笑,道:“我才不叫龙叔叔,我要叫你蛇哥哥。”果然蛇哥哥、蛇哥哥地叫个不停,公蛎也只好随她。她似乎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但一瞄见伙计往这边看,马上收了笑声,重新委顿下去,而且这些动作转换得又快又自然,全然不像一个七岁小女孩心无城府的样子。
这么一闹,公蛎冷静了许多,想起胖头当日说过,赌博最是沾不得的,赢了想再赢,输了想捞本,顿时懊悔不已,收了螭吻佩,趁机挤出人群,垂头丧气地离开了大马圈。
房间似乎是密闭的,没有一丝空气流动的痕迹,所以找不到门窗;周围感觉不到有人的体温,但也并无那种阴冷窒息的感觉。
毕岸戴上手套,将头颅一个个捧了出来,瞧了又瞧,又取出一块黑黝黝的磁石,在囱门位置晃了几番,低声道:“寻常案件,交由洛阳县府承办即可。”
吃人家的嘴短,公蛎为了表示热情,无话找话说,但不管公蛎说什么,他都不怎么搭腔。大半顿饭下来,公蛎只知他名叫常芳,洛郊人士,做贩马生意,其他再无多言。
小妖踌躇良久,低声道:“龙哥哥自从上次回来,就再也不同我玩笑了……整个人说不上哪里不好,可是却没有那种灵气了……”
一个光头胖脸的健壮男子,穿着一件开怀汗衫,露出一身的腱子肉,头上顶着一只秃毛八哥,挤进来道:“到底开不开?不开我去别家押了!”旁边一人笑道:“魏和尚,你这是又去哪里发财了?”另一人道:“你那里近日又有了什么有趣儿的东西?”
可惜这种神仙般的日子不过五日,公蛎便不得不从洛阳最豪华大气的天炎酒楼搬了出来——手头只剩下五两碎银,还不够一晚的住宿费,若是继续住下去,只怕明天便要被痛殴一顿赶出来了。
这是把他当做闹事的无赖了?公蛎又气又怒,一巴掌打落,指指胖头又指指汪三财,咆哮道:“我是龙公蛎,这里的龙掌柜!白字黑字,签过契约的,你们别想赖账!”
客人渐多,距离柜台较近、方便去拿免费点心的地方已经坐满,只剩钱耀宗这桌还有一个座位。公蛎心中很是不满,却不好发作,上前领了一碟点心,用力踢了一脚雕花木榻,盘腿坐了下来。
“生女不如生男”,自有史书记载之时便颇为风行,早在殷商时期便有“生男为嘉,生女为不嘉”之说,因此,民间溺死刚出生的女婴现象比比皆是,美其名曰“洗儿”。直至隋唐,民智渐开,特别是大唐,民风开放,女子地位大大高于前朝,并经朝廷多次打击,溺毙女婴现象渐少见,但民间仍有少数愚顽之人,偷偷行此恶毒之事。
公蛎对正中那堆瓦罐尤其好奇,强压住心头的害怕,从人丛中伸着脖子观看。果然,正中六个瓦罐,有大有小,式样各异,有粗陶的,有细釉面的,也有农家用的红泥土罐;里面装着六个小小的头颅,有的不过比拳头大些,囱门甚至尚未闭合,竟然是婴儿头颅。而且这些孩童显然不是同时死亡,有两个已经骨化,一个似乎年代更早,朽得只剩下灰白的天灵盖。
公蛎最喜欢看的是歌舞和杂耍,对这种实在提不起兴趣,偏偏还有那个讨人厌的钱耀宗坐在身边,一会儿自作聪明地猜测剧情,一会儿假模假样地装内行讲解,而周围众人竟然自看自的,没一个人出言制止。公蛎看到一半,不顾钱耀宗的挽留,径自回房。
公蛎恶意心生,嘻嘻笑道:“谁说我是小乌龟,我是大水蛇。”说着将手比划成蛇头的动作,猛地朝小妖前面一探。
中年马夫随随便便丢出一锭十两的银锭来,道:“押大。”胖子马上鼓掌道:“老哥好阔气!这就开了!”
钱耀宗嘟嘟囔囔道:“急什么。”
二丫歪头将羊角小辫一甩,得意道:“我娘也这么说。”这动作似乎带动了身体的痛楚,她瞬间又抱住腹部,蜷缩了下去,额头上很快沁出一层汗珠。公蛎不知如何是好,忙摇手叫钱耀宗:“喂,喂!”
所以,两人迎面碰上,首先入鼻的便是冉老爷身上那种让人亲切的味道,公蛎一时昏了头,忘了冉老爷的冷脸,满脸堆笑地冲他打了个招呼:“冉老爷好!冉老爷可是出去吃饭?”
针扎女婴,魂引男童。
公蛎不声不响跟在他后面。
公蛎要被“两撮毛”这个名字折磨疯了,怒气冲冲正要同李婆婆理论,却见毕岸出来了,有意无意瞥了他一眼,道:“李婆婆,我去北市,你可有什么需要帮带的?”
钱耀宗吓了一跳,抬头看见公蛎,谄笑道:“公子请坐,请坐。”他并未认出公蛎来,只顾伸着脖子盯着柜台,自言自语道:“不是说有两份点心吗?”
二丫歪头看着他,茫然道:“刚才……爹爹去看戏了,不带我,我等得着急,就睡着了。”
公蛎来赌场之前,原本暗下决心只玩三场,如今赚得个钵满盆满,哪里能收得了手。其间马夫和魏和尚不知何时离开,公蛎已经赢得忘乎所以,拿出刚赢取的两个十两大银锭,凭直觉押了小。
后面几个词显然是她娘的口吻。公蛎心酸之余,还有些好笑,不由脸上露出怜惜之色,道:“行,你快快长大。”
公蛎道:“刚才有好些免费的点心呢,也不见你过来。”
从始至终,毕岸站在旁边,双手抱肩,一言不发,但公蛎分明觉得他眼底有一丝掩藏不住的笑意。
月色当空,公蛎瘫在地上良久,连看一眼坛子都觉得心惊肉跳,好不容易挣扎着起来,心里乱作一团,不知所措。刚闭眼跪在地下磕了几个头,想求死者原谅,猛想起这里面似乎是个婴孩,年龄尚幼;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嘴里语无伦次念叨着“你可别缠上我,我明日就帮你报官,有冤屈也要找官爷申诉去”;想找东西封口,但火漆已经启开,颤抖着试了半日也封不上,找了块扁石头,手一抖还掉进了坛子里,差点将坛子砸烂。如此种种,直到四更,才勉强将坛子重新埋回原位,而那兜重新翻出来的碎瓷片,只好顺手丢进了芦苇丛中。
二丫小下巴一扬,不以为意道:“我娘说,我爹要敢打这件东西的主意,她就杀了他。”
可如今,她却忘了自己的痛,坚定不移地相信“引儿”之说,让悲剧在下一代身上重演。
公蛎将避水珏放入怀中,含糊道:“没事。”胡乱将青瓷碎片打扫了,用衣襟兜住,颤颤巍巍走到门口,又回头道:“地面上有碎渣,你可不要乱跑……”说话之间,只觉得脑袋、胸口都在抽着疼,勉强撑着回到房间,差点一头栽在怀里的瓷片堆里。
公蛎额头冒出了汗,挤出一丝和善的笑容,道:“还有其他的吗?”
公蛎以为当客挡住了胖头的视线,故意大声咳了一声,站在更加显眼的地方。胖头这下瞧见了,胖脸笑得跟朵花儿样,颠儿颠儿过来,道:“这位客官,您当什么?今日人多,你可先坐下等会儿。”
常芳留下的银子,小二结账之后竟然还找回三四两。公蛎喜出望外,看看常芳早已不见,在心里默念了几遍“我暂且用了,日后若有会面之期,一定双倍偿还”,便剔着牙齿,心安理得地放入了自己的荷包。
毕岸哈哈大笑,大步流星走开。公蛎又气愤又失落,看着毕岸的背影,又嫉妒得发疯。
当初好不容易在洛水里采珍珠寻贝壳的,才得了这么些银两,一晌午工夫就输了个分文不剩,公蛎悔得肠子都青了。可是且不说明日,今晚吃饭住宿如何解决,难不成真腆着脸回忘尘阁去?
连“偷人”这种词汇都能从二丫嘴巴里说出来,可想而知,她那个奶奶有多泼辣。处在这么一个环境中,难怪她比同龄孩子早熟些。公蛎道:“奶奶骂的那些脏话,你可不要学。”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