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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蛎心中来了气，道：“不就是几件家具，又不是多名贵的东西，你至于吗？”
以前不曾留意，此时跟着吴妈后面，只觉得她步态轻盈，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五十多岁的人。
玲珑怔怔地听着，泪水大颗大颗地滴下来，呜咽道：“我被人送到那个鬼地方，天天害怕得睡不着觉，可是一睡着便会梦到家人都不要我了。”
毕岸沉吟道：“是谁还不一定。”他摆弄着小人，道：“这些纸剪小人，并没有攻击性，周围也没有要害人的符咒或者器具。所以我想，这个施法术的人，不是想要害你，而是想向你透露什么讯息。”他指着桌面和脚凳，“这些图，同柜子里放置的小人，一同表演了一个场景，这个场景应该是在施法术者心里存了好久却不能说出来，他借助这种方式，往外传递。”
玲珑道：“你不用打听那么多。我只负责将嗜尸虫放在你身上。”原来什么都是假的。公蛎反倒轻松了些，道：“你会巫术？”
吴妈一副“废话这么多”的嫌弃表情，白了公蛎一眼，大步往前走去。
瞧她眼里的恐惧，当年的惩罚定然非常严厉。胖头语无伦次道：“她……难道她……”
房里玲珑已经换了衣服，穿着家常的棉布小袄，脸上的胭脂和唇妆搽去，宛如邻家小妹。
玲珑眼里的柔情渐渐消失，一张粉脸冷若冰霜：“没时间了。我数三下。一。”
玲珑站起身，冷冷道：“你们真以为我在开玩笑？”挥手一刀，插在公蛎的手臂上，顿时血如泉涌。
胡烁转过身，叉腰娇嗔道：“我是什么？我多次明里暗里提醒你，你就是不听我的。哼，要不是我多次帮你，你早就给玲珑榨得只剩下骨头了！不对，是被嗜尸虫吃得只剩下一张皮了！”他伸手将脸一抹。
玲珑竟然是胖头的妹妹？
公蛎心如刀绞。洗过之后，琅玕珠浑浊得更加厉害，不仅周围金色晶丝变成灰白色，连原本黑色漩涡状晶丝也成了黑灰色，看起来就像一颗死气沉沉的眼珠子。偏偏汪三财问了一句：“你弄个野猪眼做什么？”
两个高大的男子面无表情矗立在门口，方面大耳，眼神空洞，穿着同样的灰白色长袍，连发冠都是灰白色的。玲珑吃了一惊，伸头向外张望道：“你们是？”
公蛎忙甩出尾巴，卷着毕岸的手臂将他拉了上来。两个石人躲避不及，轰然撞在一起，但瞬间跳开，在二人身下摆出严阵以待的架势。
公蛎的激动瞬间变成了惶恐，脚步不由停滞了下来。吴妈仿佛知道他想什么，鄙夷地斜了他一眼，快步走开了。
毕岸睡着香甜，一动不动。玲珑将毕岸推至软榻内侧，除了外衣，按着他的胸肌不时发出惊叹之声，甚至在他胯间捏了一捏，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放荡，竟然让公蛎不寒而栗。
胖头憨笑道：“当然是你呀。”
她双眼发亮，不知是笑还是哭：“就跟龙爷给我的感觉一样，我很不喜欢。所以那天一时冲动，便下了手。唉，这孩子，希望他不要恨我。”
玲珑冷笑道：“虫子我只下了一只，又没有下在脑袋里，还是只快死的，你怕什么？再说我的虫噬术已经被破了，他想死，还得另找他法呢。”
公蛎偷偷地扫了一下四周。光线很亮，但窗外白茫茫一片，胖头和毕岸一点动静也没有，连那个爱唠叨的山羊胡子的声音也听不到。房间内外已经站满了人，一个个低头面对公蛎，但看起来倒没有什么恶意，只是迟钝而毫无生机。
玲珑泪眼蒙眬地看了他一眼，歪头笑道：“叫姐姐！你才是妹妹，又想跟我争着做姐姐了？”
公蛎心里一哆嗦，忙调转话头：“虎妞怎么样？”从始至终，胖头和毕岸都不曾说过一句指责他的话。
胖头不明就里，缩了缩脖子，小声回了句“是”。毕岸嘱咐道：“事态复杂，老木匠被人陷害也未可知，还是静观其变，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胡烁一本正经道：“你明日抓紧时间，再帮他物色个死心塌地的美人儿，一下子便好了。”
这同胖头的记忆完全契合，两人都十分激动，就此相认。但已经更名睿姬的她性格多变，对胖头时而亲近时而疏远，亲近时像个小女孩一般叽叽喳喳一同回忆小时候的时光，疏远时对胖头爱理不理，提起已经去世的父母也很是冷淡。胖头知道妹妹心里委屈，自然不同她计较，每天只要能见到她便十分开心，赚的钱除了给公蛎，其他的几乎全部花在了妹妹身上。
玲珑换了一副端庄的模样，双脚放在矮凳上，正襟危坐，道：“进来。”
胖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咧嘴哭道：“真的？什么时候回来？”
胖头想了想，觉得苏媚说的有道理，擦干了眼泪，笼起双手对着河面叫道：“老大，你早点回来，我们等你！”
公蛎忙集中精神，尾巴缠在房梁上，探身往下望去。两个石人身上花花绿绿，布满亮晶晶的虫液爬痕，部分地方被腐蚀得严重，但并无什么古怪的花纹符咒，急道：“没有符咒！”
跟着玲珑的描述，公蛎又回到了前不久的那个梦里。七岁那年，小妖和同胞姐姐罗小菁一同被巫教掳走，要取背部的皮肤做窨谶鼓。在活人取皮的惊吓和龙爷的威逼下，两人只能选择一人活着，而一向照顾妹妹的小菁最终时刻选择了自己，导致小妖被扔下悬崖，生死未明。
尽管巫教目前的动向仍扑朔迷离，但今日这事基本清楚了，一个小小的玲珑，竟然有如此大的能量，杀巫琇，溺小武，诱公蛎，迷毕岸，另加骗胖头；但她同时，也是别人的猎物。
毕岸道：“他只怕不是忌恨你，而是想取你的心。”
毕岸皱眉凝视了片刻，忽道：“下！”公蛎顾不上多想，忙探出身体，毕岸挽出一个剑花，飞快地点在长须石人右耳后面。正在跳跃挥舞的长须石人啪嗒一下停止了动作，接着哗啦一声，成了一堆乱石。公蛎卷着毕岸迅速转至另一石人背后。
公蛎无言以对。玲珑似乎并未意识到自己受伤严重，而只认为失手败露，冷笑道：“我在教中，原本是个异类。从猎物变成猎手，在一众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缝隙中生存，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唯独没有说过一句真话。遭人忌恨，本属正常。能落入你们手中，也算是我的造化。”
胖头得意道：“当然，你瞧那手艺！”说完却觉得不妥，嘟囔道：“他看着不像是会用那种手段的人呐。”
公蛎不喜欢挂帐子，觉得闷得慌，所以靠床便是雪白的墙壁，为了不显得那么单调，他在北市画作市场上买了一张仕女图、一张洛神赋贴上，虽不是名师真迹，但看起来还不错，公蛎每日睡前都会跟仕女和洛神道声晚安。可此时一瞧，胖胖的仕女和飘逸的洛神都不见了。
玲珑不出声了，冰冷的手指紧紧抓住公蛎的手。公蛎看向毕岸，毕岸微微摇了摇头。
玲珑理也不理，嘻嘻笑道：“哥哥，你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是谁？”
胖头早等不及了，激动道：“我妹妹叫什么名字？你们之后有没有再见过面？”
苏媚忽然惊喜道：“快看，好美的日出！”
毕岸斜靠在一张软榻上，嘴角含笑，满脸春色。玲珑斟了一杯酒，咯咯笑着往毕岸的嘴里喂，撒娇道：“公子骗人，原是想要奴家喂了才喝。”
玲珑小憩了片刻，不安地动了动身子，睁开眼睛茫然地看向屋顶：“对不起……我怎么觉得好冷……抱抱我……”她朝毕岸站立的方向伸出手去。毕岸纹丝不动，一脸冰冷，倒是公蛎见她手臂垂落，心里不忍，忙出手接住。
苏媚无奈道：“当我发现玲珑将噬尸虫通过琅玕珠送给他时，他已经佩戴多日，虫子已经上了身，只能静观其变。只是没想到，玲珑竟然遭此意外，线索全部断了……”
玲珑深深地看了公蛎一眼。这一眼无喜无悲，全然没有装出来的天真或纯情。但目光最终还是落在毕岸脸上，凝视良久，垂下眼睛低声道：“对不起。”
公蛎呆呆地看着，连大气儿也不敢喘。
汪三财捏住鼻子，一脸嫌弃道：“好臭！好臭！”抱着公蛎的衣服丢了外面，又凑过来问道：“这是什么？”
公蛎吃惊之下，嘴巴麻木大为减轻，大着舌头叫道：“你是禁婆？”
长须男子木然道：“珠母成熟，特来采集。”玲珑惊愕地看了一眼公蛎，忙低下头去，辩解道：“还欠些时日，若今日贸然采了，恐质地不良。睿姬建议择日再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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