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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最是善解人意，微笑道：“不用，我也不爱戴这些东西。你寻常戴过的东西，送过一件便可。”一眼看到他的螭吻佩，道：“就这个吧。”
大雪纷飞，街上的行人同夏日相比少了许多。流云飞渡门前，一个身怀六甲的美貌妇人刚买了胭脂水粉出来，身边一个衣着华美的黑壮男子，一边嘘寒问暖，一边搀扶她小心地登上马车。
玲珑好奇道：“龙掌柜，依你看，这个东西，是什么宝贝？”
公蛎如今已经很少去喝花酒了，不是因为他转了性，而是因为玲珑。
胖头的一根筋，如今也在李婆婆口中广为流传。那日早上，赵婆婆伏法后，毕岸同公蛎回到忘尘阁，才发现忘了躲在窗外的胖头。胖头这个傻瓜，因为没有听到毕岸的命令，竟然一动不动在屋外冻了一个晚上，眉毛头发上落满白霜，人差不多冻僵，手脚也长了冻疮，害得公蛎给他搽了半个多月的冻疮膏。
公蛎的理解，毕岸无非是不想资助他了。强压着心中的不满，挤出笑容讨好道：“毕掌柜，我知道您财大气粗，我成个亲，才能用您多少钱呐。您先借了我，等我赚了钱连本带利一并还您，还不行？”他说着，还亲热地用肩膀顶顶毕岸的手臂。
阿隼迷茫道：“对，我亲手从她手上取下来的，包在这块白绢里，从未离身，所以不存在被人掉包之说。但当时我取下来时，上面还带着些干瘪的皮肉血管。”
公蛎想也未想，笑道：“我明天就买材料给你。”玲珑握起粉拳，去捶打他的胸口：“你好坏！”
毕岸又道：“赵月儿那边，有什么发现？”
公蛎一看，果然拿倒了，恼火道：“我就爱倒着看书，如何？”
白狐的影子瞬间隐去，只见江源——或者白狐微微笑道：“如此，兄长早些回去休息吧，我们明日巳时一刻再见。”
出来倒便盆的李婆婆见公蛎傻呆呆地站在雪地里，打着哈欠奚落道：“哟，龙掌柜难不成第一次见下雪？”她的表情显而易见，透着一种“瞧你那个傻样儿”的嘲弄。
玲珑开心地接过，放在脸颊上一贴，眼睛看着公蛎一笑，小声道：“热的。”接着低声说了一句：“带着你的体温。”
其他的白衣人静止不动，唯独刚才被做过手术的两个小孩儿，随着昆仑奴面具吟诵的节奏，翩翩起舞。
闭门鼓敲过，公蛎喜滋滋地回了房间，躺在床上跷着二郎腿儿，一会儿想着要如何准备聘礼，如何风光体面，一会儿又想着要做哪家的喜服，定哪家的糕点；以后若是生了宝宝如何带，家里的开销如何赚足等等，甚至想到两人白发苍苍的模样，辗转反侧，毫无睡意。
又转念一想，所谓“螭龙”，不过是毕岸的一句话，有什么凭据？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自己难道不清楚？还螭龙，长四只脚便是螭龙了？
这一下，酒便醒了大半。
脚踝以下，竟然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鳞，在烛光下隐约发出青色的光。但若不是迎着光线，只是觉得皮肤粗糙而已，所以公蛎自己也未曾留心。
公蛎丢了书，闭目养神。小妖推他道：“喂，你知不知道胖头去见哪个？”
公蛎心情好，凑近了亲亲热热道：“喂，同哥哥讲讲，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公蛎在心里描画着他的眉眼，心想下次蜕皮，不如照着他的样子变化也好。听他提到想去乐坊，更是说到自己心坎中了，眉开眼笑道：“这是自然，来洛阳不去乐坊梨园，岂不枉来？”
公蛎忍不住捂上了耳朵，但声音似乎是从自己身体内部发出，根本无法阻挡，听得人极为烦躁，恨不得跳起来，上前将那些小东西扫地出门。
毕岸一副看猴儿表演的表情，任他信口开河猜测了半晌，这才道：“妖孽横生，螭龙降世。螭龙专为应对巫教而生，你的职责，便是辅佐人君，还黎民百姓以安宁。”
未等公蛎反应过来，被裹着的小人翻滚了几下，红漆如潮水般褪去，“山石”地面上，黑衣小人身上的衣服皮肉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具小小的骨架，随即化为齑粉。
公蛎不由自主伸长了脖子，忽然想到毕岸所谓“相由心生”，忙正襟危坐，颔首微笑。两人一起目送她走远，江源轻叩桌面，感叹道：“自古河洛出美人儿，果然不假。可惜没看到脸。”
不知是不是酒喝得多了，半夜时分，公蛎口渴得难受，正辗转反侧纠结着要不要去倒碗冷茶，忽听一阵响动，似有轻微的锣鼓之声。
毕岸把着门，皱眉道：“你确定？我们今晚可以详细谈一谈。我手上有很多关于巫教、巫氏以及螭龙的资料，你若是有兴趣……”
毕岸轻轻松松道：“没事，若是我存心两败俱伤，只怕他也顾忌。”
江源仿佛知道他心中疑虑，摸出一个金锭丢给小二，道：“快些上菜。”
赵婆婆事件之后的一个下午，公蛎正涧河边看捏泥人儿，忽然看到玲珑从南边东张西望地过来。
这江源不过十八岁上下，鼻梁高耸，丹凤眼微微上挑，眉眼自带一种懒洋洋的笑意，比起毕岸，少了一丝冷酷，多了几分风流。一件暗纹蜀锦月白长袍穿在他身上，更显出几分飘逸灵动来。公蛎原是个看脸识人的主儿，见他衣服华美，容貌俊秀，心中便不怎么设防，反倒生出几分羡慕。
公蛎道：“这么好的热闹不瞧瞧去？再说昨日才见了，今天还见？”
周围的小人大批死去，只剩下少数几个黑衣人勉强支撑，唯一正常的，是那个带着昆仑奴面具的小人。
有了这一次的主动，剩下的便顺理成章了。两人五指紧扣，同那些热恋的情侣一样，有说不完的情话，当然多是公蛎在说，玲珑在听；或者有时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地待在一起，也会觉得温暖而惬意。
公蛎支起耳朵。果然，先是一阵击鼓，听起来既不像嫁娶锣鼓般欢快，又不似丧鼓般哀伤，声音沉闷、庄重；接着锣鼓长号齐鸣，中间夹杂着长长的咏叹和古怪的字符，听起来死气沉沉，却又让人烦躁不已。
公蛎傻傻地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做。
公蛎也一口气干了。玲珑将房里的炉火拨得旺旺的，除了外衣，只穿了一件掐丝镶边红色小袄，一张脸如同桃花般艳丽，眉眼如盈盈春|水，更添风情。
小人们舞动得也越来越快，看起来像一群成了精的小妖怪。随着黑衣小人手中的小鼓发出刺目的光线和凄厉的声音，轰隆隆一阵响，众小人围住的“石台”坍塌出一个黑黝黝的大洞。
棺木的盖子动了一动。昆仑奴跳得更加卖力，嘴里发出咝咝的蛇语声。可惜他的蛇语发音并不标准，公蛎听不出他说什么，但从狂热的动作和音节判断，他似乎是在召唤什么。
公蛎脸上有些发烧，道：“这个，可能到年后。”未等毕岸追问，忙补充道：“总之是好人家的姑娘。”
毕岸一眼看到琅玕珠，眉头一挑，道：“她送的？”
正如银精生于银子之中却能克制银蚕一样，银蚕杀人于吸血，又怕血——银子属阳，银蚕属阴，若是碰上纯阳之血，反过来银蚕将被杀死。这也是毕岸公蛎当日能够除去银蚕的原因。
玲珑见公蛎表情呆滞，以为被自己吓住了，淡淡一笑道：“我告诉你这个，绝不是为了博取你的同情。我只是想同你说清楚，我绝不纠缠。告辞。”
毕岸未予回答，却加重了口气，道：“你不能成亲。”
胖头把公蛎和毕岸相提并论，让公蛎觉得很是受用，本想再聊几句，他已经鼾声大作，只得作罢。
公蛎几乎要破口大骂了，折身起床，恰在此时，新衣柜的门忽然开了。
两人默不作声，各自闷头想心事。毕岸打破沉默，道：“你不找她了？”
这话不知怎么传到李婆婆的耳朵里，公蛎“不学无术”、“好吃懒做”的名号上又增添了“好色”的标签，再来忘尘阁的小媳妇小女子们，看公蛎的眼神都带着一丝警惕和鄙夷，气得公蛎跳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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