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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各家各户挂出了红灯笼,发出朦朦胧胧一团红光,在平静的磁河水面上反射出一个美轮美奂的光晕来。
这两日被要求看护王宝,公蛎早烦了,道:“王宝什么时候能好?还是送给他爹娘照顾好了。”见毕岸不理,闷闷道:“今晚让胖头看护吧。其实也没什么事儿,我们两个都不用守着。我过会儿交代给他。”
除了嘴唇,公蛎记不起任何关于她的模样特征,踌躇良久,道:“她身上有股特别的丁香花味道。”
毕岸的神态却未见放松,道:“是银蚕。”
小妖告辞,公蛎去前堂一看,原来是一面没有镜面的镜子。
收了人的钱,自然要表现出负责的样子来。公蛎一本正经地俯身听了听,觉得王宝仍然气若游丝,并未好转,故作体贴道:“我知道毕掌柜您无所不能,不过解毒这玩意儿,实在难了些。要不,咱另请个郎中看一看?”
珠儿默默点头,又道:“其实这段时日,发生好些奇怪之事。”公蛎紧张道:“还有何事?”
珠儿抬起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龙哥哥,柳大……柳大,回来了。”
赵婆婆的背僵直了一下。
空气有些凝滞,三人默默相对。公蛎看毕岸的神态,似乎有些不知如何处置的意味。毕岸率先打破平静,拉了个凳子坐了下来,无奈道:“本来以为您会彻底交代,没想到还是要我问。李婆婆走了,我们来谈谈其他的话题吧。我该继续叫您赵婆婆,还是叫您银姬?”
公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坚毅?同毕岸一样?
毕岸上前捡起,用手掂了掂,道:“六钱左右,打个簪子还是可以的。”
毕岸道:“银魂魇术破了。”银魂魇术是一种古老的催眠术,通过施法者的眼睛,引导被施法着进入幻境,勾起他们心底最害怕面对的记忆或者情景,从而使人癫狂,不能自控,直至最后体力心力衰竭而死。
今日李婆婆前脚释放,张瓶子后脚推着他的小货车便来了,将货车放在一边,先是绕着李婆婆家紧闭的大门好几圈,在门口骂骂咧咧的,后来又跑去鼓动二狗夫妇找上门出口气。二狗夫妇性格懦弱,唉声叹气了半日,也不敢出去叫骂。张瓶子恨得不行,又转身去了浆洗店赵婆婆家。
李婆婆猛窜上去,一把钳住了她的衣领,两人几乎脸贴着脸:“原来你就是那个贱人!你搔首弄姿勾引我相公,我都知道,你缠着我相公让他休了我娶你,我也知道。可你……为何要杀了我的阿宝!”
公蛎不出门倒不是完全因为玲珑或者珠儿,而确实是没钱了。偶尔朝胖头讨要个三核桃俩枣的,只够在街口买个鸡腿吃,好在毕岸在家,家里伙食不错,又常有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小媳妇过来帮衬生意,倒也没那么无聊。
接着放下公蛎房间的门帘,他二人躲在门后,让胖头躲在外面窗下。公蛎觉得此安排甚不合理,忍不住道:“张瓶子有这么笨吗?明明知道我们几个都在家,岂非送死?”又道:“今晚留着门,你把大门都拴死了,人家怎么进来?”
二狗媳妇被吓唬住了,不敢再说。毕岸道:“过了今日,王宝便可回家了。”
公蛎站在她左侧,而衣柜和床却在她右侧的那端。公蛎想也不想,抬脚从她前面走过。
公蛎蹭地缩回了手,不满地回了一句:“不装会死啊?能不能好好说话?”
公蛎道:“你继续说。”
毕岸神色凝重,微微点了点头。
李婆婆没有反驳,两人共同陷入了回忆。
珠儿摇摇头,道:“没有了。从那以后,我便留意观察王宝,但他就是个顽劣调皮的孩子,再没发现什么异常。不过,第二天,他发了眼疾,总也治不好。或者是个巧合罢,可我总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他那晚说‘不要扎我的眼睛’的话。”她歉然一笑,道:“这个事情过于玄乎,我本来没想着要告诉你的,只是今天聊得深了,想起这档子事儿。”
玲珑回头看了公蛎一眼,亮晶晶的黑眼睛含着一点笑意,看得公蛎不由心跳加速。
毕岸微笑道:“婆婆谦虚了。您性子和善懂礼数,敦厚坊都是有名的。”
赵婆婆嗔道:“我勾引玩弄一番便罢了,谁说我见一个杀一个的?至于我撤了魇术之后身体能否恢复,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方桌晃动了一下,用力的这头被搬起半尺高,另一头纹丝不动。公蛎力气不济,只好慢慢放手,免得将桌腿儿弄坏。
公蛎刚想说话,王宝脸颊忽然突突地跳动了几下,接着开始扭曲,嘴巴朝两边裂开,露出针一样尖细的四颗獠牙,俨然放大版的银蚕口器。公蛎惊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哇哇叫道:“鬼啊鬼啊!”
公蛎装作随口问道:“你都做什么梦了?”
听人议论,说是刚李婆婆一反常态,给了他一块糕儿吃,吃完不久便成了这个模样。所以大家都怀疑是李婆婆在糕儿上动了什么手脚,故意要害死王宝。
赵婆婆坦然道:“这是亡夫的遗物,怕磕了碰了,所以套了个木环。王宝喜欢,非要拿了玩,只好借他玩几天。”
公蛎比划了一下,丧气道:“算了,你这个猪头。”
毕岸拂开他的手,淡淡道:“你昨晚梦游,自己把它打碎了。”
汪三财从账簿上面抬起头来:“龙掌柜是要出去?不出去的话就回屋躺着吧。你这样转来转去,晃得我头晕。”
公蛎眼睛四处躲避,忽见身后墙上挂着一件旧蓑衣,赶忙扯下来将她的身体盖住。
赵婆婆满脸的不甘心:“当年在村里,所有的青年男子都喜欢我,我又文静又乖巧,长得又甜美,想要哪个男孩子,只要我眨眨眼,流几滴泪,他们便心甘情愿地为我效劳。可是我不喜欢他们,我只喜欢李宏一个。从我见他第一面就被他那种略带忧郁的气质吸引了……”
小乞丐冲到络腮男子处,竟然又去抱他的腿、扯他的荷包。
公蛎喜滋滋道:“胡说八道,我跟你说,你娶媳妇的钱,可都在这里了呢。”一边说一边小心地解开了包袱,顿时愣住了。
毕岸继续道:“所以这些窨谶鼓,当年只完成了其中的少量步骤。八个窨谶鼓,只有七个用了人皮,被伪装在木鼓里的那个用的是普通的羊皮。如此一来,功效大打折扣,只能作为剥卦的一个辅助,而不能单独作为法器使用。”
公蛎摔开毕岸,怒目而视。但未等他开口,毕岸轻描淡写道:“我房间里还存了一对双蝶玉佩,一件白玉头冠,还有一匹重丝织花宝蓝蜀锦。这些东西我用不上,送你了吧。”
赵婆婆收回目光,嫣然一笑道:“小子,放尊重些,禁婆银姬,就是我。”又朝毕岸笑道:“你还是叫我银姬好了。每日赵婆婆、赵婆婆的,叫得人家都老了。”
公蛎忙搀扶她进来,安抚道:“李婆婆不要急,坐下再说。”拉了凳子按她坐下。
银姬道:“多是信件形式,送信的方式也不一而足,或信鸽传书,或不相识的人送来,甚至有时一觉醒来,会发现床头有一封画着骷髅的信。至于任务,通常都是……”她咬着嘴唇,道:“采血,杀人。”
珠儿道:“阿狸当时还没死,喵了一声,从他身下逃开了。我不敢多待,忙悄悄闩好门回去了。第二天,便听说李婆婆家的阿狸死了。”
赵婆婆脸上的笑瞬间僵住:“他把同我见面的事情都告诉你?”
毕岸道:“李宏呢?”
待到公蛎酒足饭饱结了账出来,小乞丐已经挪了位置。一条清晰的爬痕一直拖到对面树下,他也不管地面冰冷,伸长了腿瘫坐在地面上,茫然地看着喧闹的酒肆,两行清涕变成了两条殷红的鼻血,一张小脸满是血污,脏得分不出五官。
二狗媳妇一听还有“下次”,又开始抹眼泪,赵婆婆气得嘴唇直哆嗦。张瓶子愤愤地踹了一脚小货车,斜着一双老鼠眼道:“这个该下拔舌地狱的老贱妇,不死留在世上净祸害人!”
“我才不听他的鬼话,照样偷偷配了落胎药喝。董滚子早就不敢打我了,他有点怕我,只能任由我折腾。可是这个贱种命大得很,竟然死活赖在我肚子里不出来,我只好生下了他。可是你看,这就是董滚子的贱种,怂包,无用,智力低下,同我没有一点相像。”她下巴朝厢房那边一点,说“贱种”二字时满脸鄙夷怨恨之色。
打啊,打死他。一个鬼魂顺着公蛎的身体盘旋而上,朝着昆仑奴男子做出恐吓的表情。
公蛎忽然觉得很是烦躁,避开他的目光,拈起一块糕点丢进嘴巴里,满不在乎道:“行了,谁知道昨晚怎么回事,小妖好了就是,窨谶鼓坏了我也不追究了。我不管对天意还是巫术都不感兴趣,只要有银钱花着,有好东西吃着,有美景美人儿瞧着,我就知足啦。”推了毕岸出门,大声叫道:“胖头,过来吃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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