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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谦走后第三日,朱祁钰的圣旨到了。年轻皇帝的朱批在黄绢上洇开:\"先生素谙边事,可曾闻 " 放虎归山 " 之说?\"
我跪在张辅的坟前接旨,铁甲门帘被风吹得哗哗响,扫过朱勇碑上的 \"靖难功臣\" 四字 —— 当年他父亲朱能跟着朱棣打天下时,怕是想不到孙子会死在自家皇帝的荒唐决策里。
陈瀛的碑前,那株枣树的影子正慢慢爬向张辅的坟头,像是战死的老兄弟们,在黄土下仍要并肩而立。
当夜,京郊的狗吠声格外刺耳。我摸着案头新刻的 \"守正\" 木牌,瓦剌的使团该到居庸关了吧?
朱祁镇坐在马车上,会不会想起当年用镇纸敲我伤指的模样?而躺在土木堡的朱勇、吴克忠、陈瀛还有很多旧人,他们的尸身是否早已被黄沙掩埋,只留下这些衣冠冢,在京郊的寒风里,陪着我这个活死人,数着年年岁岁的霜雪?我抬头看着天上:\"汉王爷,赵王殿下,你们倒真是解脱了,只剩我还在煎熬,难道记性好的人注定会承担更多的痛苦?\"
见到朱祁钰的时候他正在暖殿批奏折,但是我看的出来他心神不宁,抬头看到我之后先是微笑,最后殷勤的起身将我拉到案几前:\"先生,朕的皇兄马上要回来了,刚刚的折子又说今年各地税收足,真是双喜临门,朕一时都不知有多么开心了。\"
\"陛下,太上皇回京之后,勿太苛刻,他曾在京外赤身叫门,已无帝君之姿,如今太子也已定下,您这一脉将永世相传,偏宫豢养,四时供给充足,以兄长待之,您也能落个仁德之名。\"
自从乞骸骨之后,再也不想跟任何人虚与委蛇,所以朱祁钰听到我这直接的言语之后突然愣住了:\"先生如今心境可真是更进一步了。\"
随后瘫坐在椅子上,拿起朱笔,在奏疏空白处反复写 “兄” 字,直到笔尖戳破纸张
安定门的铜环冻得发紫,朱祁钰身着素服立在城下,腰间玉带比往日窄了两指,暗纹绣着的是象征弟弟的玄武纹。朱祁镇的马车停在吊桥另一侧,车帘掀开条缝,露出兄长晒得黝黑的脸,单衣上的补丁针脚歪斜,领口还沾着毡帐的膻味。
\"皇兄受苦了。\" 朱祁钰迎上去,脊背弯成臣子的弧度。他伸手去扶朱祁镇下车,我看见他拇指掐进朱祁镇肘弯的麻筋 —— 当年朱瞻基教他的制敌手法。
朱祁镇踉跄着站稳,望着城楼匾额上的 \"安定\" 二字笑了,声音里带着塞外的风沙:\"陛下万万不可。\" 他扫过城墙上甲士的矛头,全都斜指地面,却清一色朝着朱祁钰的方向,\"这皇位本就是你的,皇兄在瓦剌天天数星星,早明白天命有归。\"
\"陛下万乘之尊,\" 朱祁镇低头看着自己磨破的鞋底,\"臣在瓦剌毡帐里,日日诵《皇明祖训》,深知 " 国有长君,社稷之福 "\"
\"够了!\" 朱祁钰突然跪地,从旁人手中接过玉玺,冕旒撞在城门石上,\"皇兄若再推辞,便是陷弟于不忠不孝!\" 他抬头时眼眶通红,却没有半滴泪,\"当年先生在文华殿教咱们读《尚书》," 克明俊德,以亲九族 ",难道皇兄忘了?\"
???我就是个站在一旁看表演的人,扯我干什么
\"当年皇兄亲征是被奸人所害,如果不是皇兄十年的朝政治理,瓦剌人早破了京师,臣弟只不过是拾牙慧,便是万死,也当奉皇兄复位。\"
吊桥下的河水结着薄冰,倒映着兄长单衣上的补丁与弟弟素服下的明纹,像幅撕裂的画。
\"陛下快起。\" 朱祁镇伸手去扶,掌心的老茧划过朱祁钰手腕,那是在瓦剌拉硬弓磨出的,\"你看皇兄这模样,哪还像个皇帝?\" 他指了指自己结霜的鬓角,\"倒是你,把大明守得好好的,该当这个皇帝。\"
第三次推辞时,朱祁钰 \"勉为其难\" 地接过玉圭,随后拉起朱祁镇的手,一同进城,朱祁镇倒是不知是否故意,落后了朱祁钰半步。
暮色漫进城门洞时,朱祁钰突然指着我:\"还记幼时先生在文华殿教咱们读《孝经》," 兄道友,弟道恭 ",今日可算应了景。而且当年在午门送朕登基,今日又见证皇兄还朝,真是我兄弟的福分。\"
他语气轻快,仿佛忘记城楼上的甲士仍按着刀柄,\"皇兄住南宫,一应器物按太上皇例,明日便在文华殿设宴,咱们君臣三人,好好叙旧。\"
我望着他转身时冕旒晃动的背影,不知为何,想起了宣德年间在雪地里玩蛐蛐的朱瞻基。吊桥缓缓升起,切断了朱祁镇望向城外的目光,他袖中滑落的瓦剌皮鞭,正无声地落在结霜的地砖上,像条死去的蛇。
南宫的朱漆大门在身后合拢时,朱祁镇的布鞋碾过门槛上的铜钉 —— 那是朱祁钰新换的,比寻常门槛高两寸,专为折损太上皇的威仪。门房里传来落锁声,七道铜栓依次滑入卡槽,声响在空荡的院落里格外刺耳。
\"太上皇安置妥当。\" 随行的锦衣卫指挥使低头回话,却将 \"太上皇\" 三字咬得极轻,像是怕惊了墙角的积雪。朱祁钰背着手望向宫墙,琉璃瓦上的冰棱正滴着水,在青砖上砸出细小的坑:\"每日卯时、申时各送一次膳食,\" 他顿了顿,\"就用朕当年在郕王府的旧碗。\"
我望着南宫紧闭的门窗,窗纸上新糊的桑皮纸透着微光,却故意在左上角留了道指宽的缝隙 —— 那是方便监视者窥视屋内动静。朱祁镇的影子在窗纸上晃动,像是在丈量房间大小。
\"先生觉得,\" 朱祁钰忽然转身,冕旒扫过我胸前,\"皇兄在瓦剌学会了几手蒙古摔跤?\" 他指尖划过腰间玉佩,\"听说也先的弟弟,总爱用狼皮绳勒人脖子。\"
朱祁钰走了,他今天在满朝文武的面前完成了一次极为精彩的演出,现在正是需要享受这份胜利果实的时候。我站在南宫门外,来回踱步。我抬头望着暗沉的天空,不知这场兄弟间的博弈,还会生出多少见不得光的算计。
远处传来内卫打梆声,戌初的梆子响过三声,南宫方向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锦衣卫冲进去时,正看见朱祁镇踩着满地粥汤,手里攥着块碎碗片,刃口对着自己手腕:\"手滑了。\" 他笑了笑,目光扫过还未离开的我,随后垂眸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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