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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皆荒唐【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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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一月,我每日辰时入宫教朱祁镇念书。两岁的孩童坐在特制的高椅上,总爱用朱瞻基赐的金镇纸敲我受伤的手指。

\"先、生。\"他奶声奶气地学舌,\"忠、孝、怎、么、写?\"

我握着他的小手临帖,闻到他衣领上的龙涎香里混着孙贵妃惯用的苏合香。窗外东厂番子来回走动,我总是感觉他们的靴底总沾着新鲜的血渍。

这天正教《千字文》,朱祁镇突然指着窗外喊:\"弟弟哭!\"我顺着望去,只见才一岁出头的朱祁钰被太监径直拖着经过庭院,红袍上沾满泥渍——那是他最后一次穿皇子服色。

\"殿下看错了。\"我合上窗棂,\"那是风吹枯枝的声音。\"

傍晚出宫时,王瑾在夹道拦住我:\"陛下口谕,明日不用来授课了。\"他递上个锦盒,\"这是赏你的。\"

盒中静静躺着胡皇后的金凤簪,簪尖还带着暗褐色的血痂。我抬头时,正看见几个太监抱着朱祁钰的衣物往焚化处走,其中一件小袄上还绣着\"长命百岁\"。

通政司的邸报接连传来消息:胡氏九族尽诛,牵连官员二百余;孙贵妃父兄加官进爵;朱祁镇被明称为大皇子,只待孙妃坐上后位,便可册立为太子。而我在朝会上越来越沉默,只在下朝时常见张辅站在汉王府旧址前发呆。

这日散朝,张辅突然拦住我的轿子。他官袍下露出半截丧服,手里攥着块焦黑的木牌——是汉王灵位的残片。

\"昨日赵王二女儿死在浣衣局了。\"他声音嘶哑,\"临死前一直喊冷,狱卒就把她按进热水缸里\"

我胃里突然翻涌,趴在轿窗上干呕起来。张辅一把扣住我手腕:\"现在你满意了?用胡家百余口换来的"恩典"?\"

轿帘落下时,我瞥见他在抹眼睛。这个在战场上肠子流出来都不皱眉的老将,此刻哭得像个孩子。

宣德三年最后一次见朱瞻基是在西苑。他正在教朱祁镇射箭,孩童的小弓上缠着明黄丝绦——那是从朱祁钰衣袍上拆下的。

\"爱卿近日清减了。\"朱瞻基递来一杯酒,\"可是怨朕?\"

我望着酒液中自己扭曲的倒影:\"臣不敢。只是胡氏幼儿才岁余。\"

朱瞻基突然大笑,笑声惊起飞鸟:\"爱卿啊,你可知当年靖难之役,方孝孺十族里有多少孩童?\"他扳过朱祁镇的小脸,\"朕的太子,不能有任何隐患。\"

回府路上,我绕道去了刑场。胡氏父兄的血渗进青石缝里,已经长出暗绿的苔藓。一个老乞丐在捡碎骨,说是能治疟疾。

当夜我做了个梦。梦见朱高煦站在饮马坡的冰原上大笑:\"小子,现在知道什么叫"最是无情帝王家"了吧?\"

醒来时枕畔湿透。案头摆着明日大朝会的奏章,墨迹未干处写着:\"臣请致仕。\"

寅时的更鼓刚敲过两响,东厂番子便破门而入。王瑾抖开明黄绢帛,尖细的嗓音刺破夜色:\"陛下口谕,李大人即刻入宫。\"

乾清宫的铜兽香炉腾起袅袅青烟,朱瞻基没出现,反倒是王瑾正站到主位上,把玩一叠密信。我跪在御案前三丈处,看见最上面那封赫然是北征时番子给朱瞻基的密信——\"张辅泄密私通\"六个字被朱笔重重圈起。

\"李大人看看这个。\"王瑾扔来名册,密密麻麻的红圈裹着汉赵二王几百余口家眷的姓名,\"昨夜浣衣局又死了两个郡主。\"

我盯着\"朱静瑶\"三个字,想起那女孩曾在京城汉王府找我要饴糖。她的血手印还留在名册边缘,像朵干枯的梅花。

\"臣遵旨。\"

卯时的朝会格外肃杀,朱瞻基以身体抱恙为由退居幕后,孙贵妃倒是坐在了龙椅旁边的椅子上。

我站在殿中央,手中笏板压着三司会审的奏章:\"臣参都察院左都御史顾佐十二条大罪,礼部尚书杨溥十一条重罪!\"

\"血口喷人!\"顾佐的象牙笏板砸在地上,\"陛下!李安如这是要\"

\"顾大人去年收的扬州瘦马。\"我掏出本账册,\"可是用通州粮仓的亏空银子买的?\"账册最后一页粘着片染血的指甲——来自昨夜又一个暴毙的粮道主事。

杨士奇突然出列:\"陛下!臣请\"

\"杨阁老。\"台上的孙妃慢悠悠打断,\"令郎在南京国子监的差事,还顺心么?\"

大殿死寂中,我瞥见张辅站在武官队列末尾。他官袍下露出半截丧服,手里攥着块焦黑的木牌——是昨夜浣衣局烧死的赵王家眷的灵位。

散朝后,我在宫墙夹道堵住张辅。他眼角不知何时新添的刀疤还在渗血:\"昨夜瓦剌细作突袭大同,死了三十守军。\"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箭伤,\"这位置,和当年汉王中的箭一模一样。\"

我递过密信:\"皇上要你明日启程镇守宣府。\"

张辅突然狂笑,震得墙头积雪簌簌而落:\"他是要我在野地里被万箭穿心!\"笑声戛然而止,他盯着我袖口的血渍,\"今日早朝庭杖而死的那个言官,他女儿才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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